仓库里弥漫着尘埃、铁锈和刺鼻化学药剂混合的诡异气味。
宇文殇那架立下“汗马功劳”的改装无人机，此刻像个喝醉的苍蝇，在低空嗡嗡盘旋，机腹镜头固执地对准陆子昂手里那张烧焦一角的领用单。
裂屏手机直播间里，弹幕的洪流几乎要把服务器冲垮。
“冰镇珍珠！哈哈哈哈陆老师反向起飞！”
“生物样本？奶茶店？林绾绾你搁这儿养蛊呢？”
“#林绾绾绝密生物奶茶# 已冲上热搜第一！兄弟姐妹们给力！”
“坐等林总裁开发布会解释‘极度低温保存’的椰果是啥品种！”
“陆子昂！卡在钢架里还不忘整活！你是我的神！”
陆子昂后背还隐隐作痛，肋骨像被重锤擂过，但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和火箭般飙升的热搜词条，一股混杂着荒诞和亢奋的热流直冲天灵盖。
他咧了咧嘴，想对着镜头再来句“陆式总结”，喉咙却一阵干痒，忍不住咳了起来，带起一阵灰尘。
“师父！水！”张明宇眼疾手快，从宇文殇那个百宝囊似的工具包里居然真摸出半瓶矿泉水，瓶身还沾着蓝色的药剂渍。
陆子昂也顾不上嫌弃，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压下喉咙的灼烧感，也让他沸腾的脑子稍微冷静了点。
他捏着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领用单，目光再次扫过“生物样本 - 极度低温保存”和“签收人非林总本人，为一戴墨镜男子（无工牌）”的字样。
“宇文，”他声音还有点沙哑，但眼神锐利，“把你那破无人机收收，再飞下去我怕它直接散架给林总表演个天女散花。明宇，继续翻！
重点找九八年十一月六号前后，所有跟这个冷藏箱、跟‘生物样本’、跟‘茉莉初雪’筹备有关的记录！一张碎纸片都不能漏！”
“得令！”宇文殇赶紧把摇摇晃晃的无人机召回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心疼地检查机翼有没有被刚才倒塌的货架崩掉漆。
张明宇则像只寻宝的地鼠，重新扑回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文件山里，动作更加专注细致。
监控室里，死寂得可怕。
空气像是凝固的冰。林绾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直，如同淬火的钢刃。
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她冰冷的眼底。助理屏着呼吸，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片压抑的风暴中心。
投影墙上，那场由仓库直播引爆的舆论核爆仍在持续升级。
#陆言陆语反向解码# 话题下，她精心编织的商业金句被肢解、重构，配上陆子昂那张灰头土脸但眼神贼亮的截图，变成了一记记响亮的、带着全民狂欢气息的耳光。
#林绾绾绝密生物奶茶# 高居榜首，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爆”字。
网友的想象力被彻底点燃，各种“阴谋论”、“生化危机奶茶版”、“反向起飞技术解密”的帖子如同野草般疯长。
鼎盛制药的官方账号评论区彻底沦陷，最新一条宣传企业社会责任的博文下面，清一色刷着“先解释下冰镇珍珠”和“生物样本好喝吗？”。
林绾绾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公关部全体，这个月绩效清零。
法务部，我给你们一小时，全网所有带‘生物样本’、‘冰镇珍珠’、‘社死因子’关键词的造谣帖，不管平台大小，不管发布者是谁，全部给我发律师函！以诽谤和损害商业信誉罪起诉！有多少，发多少！”
“是…是！林总！”助理如蒙大赦，抓起平板就想往外冲。
“等等。”
林绾绾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全网嘲弄的怒意，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近乎冷酷的平静，“让水军组动起来。
重点方向：
第一，质疑仓库直播真实性，暗示是陆子昂团队自导自演的炒作，目的是为新综艺引流；
第二，深挖张明宇父亲当年的‘工作失误’，暗示他监守自盗，销毁配方是掩盖自身问题；
第三…”她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放出风去，就说…陆子昂为了博眼球，早就签了对赌协议，这次直播是狗急跳墙。
关键词：
#陆子昂对赌协议#、
#咸鱼人设崩塌#、
#娱乐圈碰瓷新高度#。”
助理飞快记录的手指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立刻被职业素养压了下去：“明白！林总！我马上去办！”
助理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监控室。
厚重的门刚关上，林绾绾就拿起那部纯黑色的加密手机，没有拨号，只是对着话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黑天鹅’，目标陆子昂。
执行第一阶段：舆论绞杀。第二阶段准备：深挖其所有社会关系，尤其是…那个开五金店的老头，和他那个在抗癌互助会蹦跶的儿子。
我要他们所有的‘黑料’，三天内，放在我桌上。”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收到。
指令确认：舆论绞杀启动。
目标关联人物：宇文殇、张明宇。深挖指令下达。”
仓库内，时间的流逝仿佛被灰尘和纸张的气味拉长了。
张明宇的额角渗出汗珠，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几道泥痕。他近乎机械地翻检着每一份文件，泛黄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叠用牛皮筋捆扎的、边缘严重磨损的仓库出入登记表上停住了。
表上记录着车辆、人员、物资的进出。他飞快地翻到1998年11月6日那一页。
表格密密麻麻，字迹潦草。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一行行记录。突然，他的手指停在表格最下方，一行几乎被油污遮盖的记录上：
【时间：21:45 车辆：外部车辆（无公司标识）车牌：江A-xxxxx（部分污损） 事由：运送指定设备（见附件领用单号：dZ--LY） 入库签收人：安保部-王强（代） 备注：司机墨镜，未下车，拒验货。
安保主管特批放行。】
张明宇的心脏猛地一跳！附件领用单号！dZ--LY！这和他手里那张林绾绾签字的领用单号只差一个字母！LY… 林绾绾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他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师父！宇文叔！找到了！车辆记录！有车牌！虽然污损了，但能看清是江A开头！还有签收人！安保部王强代签的！备注写了司机戴墨镜，没下车，拒验货！是安保主管特批放行的！”
陆子昂和宇文殇立刻凑了过来。
陆子昂盯着那行被油污浸染的记录，车牌号的后几位确实模糊不清，但“江A”和后面的数字轮廓依稀可辨。
“王强…安保主管特批…”他眼神锐利如刀，“宇文，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老哥们在交管系统？”
“有！老刘！管监控档案的！”宇文殇一拍大腿，眼睛放光，“虽然二十多年了，但只要这车当年在江南地界跑过，总能挖出点影子！我这就联系他！”他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
就在此时，陆子昂口袋里那部普通的手机，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电话铃声，而是无数信息、推送、提醒叠加在一起形成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他掏出手机，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色推送塞爆！
【惊爆！仓库直播疑为自导自演？陆子昂团队被曝提前踩点布置！】
【深扒！抗癌斗士张明宇之父，当年竟是配方泄露‘内鬼’？】
【独家！陆子昂签下天价对赌协议，咸鱼人设崩塌在即！】
【#陆子昂对赌协议# 冲上热搜！网友：原来‘反向起飞’是割韭菜新姿势？】
【鼎盛制药发布严正声明：将追究恶意诽谤者法律责任！】
【#咸鱼人设崩塌# 话题热度飙升！昔日‘娱乐圈清流’深陷信任危机！】
一条条标题，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带着“知情人士”、“内部爆料”、“独家深挖”的标签，精准地捅向他和他身边人的软肋！速度之快，力度之狠，覆盖面之广，显然是专业水军和顶级公关团队在背后全力推动！
“操！”宇文殇也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瞬间涌出的海量推送，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姓林的这娘们儿！下手真他妈黑！自导自演？内鬼？对赌协议？她怎么不直接说咱们是外星人派来毁灭地球的？！”
张明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攥着父亲的值班日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嘴唇微微颤抖：“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爸…”
少年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愤怒的火焰，那火焰烧干了之前的悲伤，只剩下被污蔑的痛楚和不屈。
陆子昂看着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恶评和污蔑，看着那个迅速蹿升的
#咸鱼人设崩塌#
话题，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压过了肋骨的疼痛和被钢架卡住的狼狈。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泼脏水，搞污名化，用资本的力量扭曲真相，把水搅浑！
但他陆子昂是谁？他可是反向成就系统选中的男人！是越被摁头越想蹦跶的咸鱼！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在灰尘和汗渍映衬下显得格外“核善”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亢奋的战意。
“自导自演？内鬼？对赌协议？”他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仓库的寂静，也透过那架还在坚持工作的无人机，传到了直播间里尚未退去的观众耳中。
他一把抢过宇文殇怀里那架还在努力工作的无人机，也不管镜头晃得多厉害，直接把自己的大脸怼了上去，背景是倒塌的货架和满地的狼藉文件。
“家人们！看到没？”陆子昂指着自己鼻子，又指了指周围，“自导自演？谁家自导自演搞这么硬核？差点被砸成肉饼算不算工伤？林总给报销医药费不？”
他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混不吝，“还有啊，说我对赌？
我赌啥了？
赌我这辈子能不能学会用脚趾给空调换电池？
赌宇文师傅的假发什么时候被无人机螺旋桨卷飞？”
“至于‘咸鱼人设’？”他嗤笑一声，对着镜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动作夸张得像个表情包，“我呸！老子的人设从来就只有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注定会成为新梗的宣言：
“老子的人设就是——你越想让我塌房，老子越要给你表演个咸鱼打挺外加托马斯全旋！”
吼完，他看也不看瞬间再次核爆的弹幕（满屏的“哈哈哈”、“咸鱼打挺！记下了！”、“托马斯全旋可还行？”、“陆老师反向起飞2.0！”），直接把无人机镜头粗暴地转向张明宇手里那张关键的车辆出入登记表。
“瞅清楚了！1998年11月6号！车牌江A-xxxxx！墨镜司机！拒验货！安保主管特批！”陆子昂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亢奋，“林总！别忙着发律师函！先解释解释这个呗？您那‘冰镇珍珠’坐的专车，排场挺大啊？”
他话音刚落，宇文殇突然怪叫一声：“卧槽！老陆！快看你手机！”
陆子昂低头。
只见他那个被无数恶评推送塞爆的手机屏幕上，一个没有任何头像、昵称是一串乱码的加密号码，发来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车牌：江A-。车主信息及1998年11月行驶轨迹，已匿名发送至星浪社区‘陆言陆语’话题主持人后台。查收。】
信息末尾，是一个小小的、由线条组成的简笔画——一只展翅欲飞的黑天鹅。
陆子昂盯着那条信息，又抬头看了看监控室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林绾绾那张冰冷的脸。
他慢慢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核善”、更加混不吝的笑容。
黑天鹅？
呵。
老子今天偏要看看，是黑天鹅的翅膀硬，还是咸鱼的尾巴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