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飘落在龙潭公园古旧的石板路上。秦默站在一棵老榕树下,雨水顺着树叶滴落在他的肩头,却浑然不觉。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手中的对讲机发出极低的声响。望着手里那张简易手绘地图,上面标记着公园各处的树木和座椅位置,这是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勘测的结果。
「西南角确认安全,老李已就位,带了他那把老伞做掩护。」耳机里传来队员的低语。
「东面围墙后有三个人,站成三角形。其中一个提着鼓鼓囊囊的黑包,看起来不太对劲。」另一个声音插入。
秦默轻轻按住耳机,「所有人保持隐蔽,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行动,记住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他抬头望向公园中央那座八角亭,亭顶的龙纹在雨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猛兽。八角亭建于民国初年,是龙潭公园最古老的建筑之一,记载着这座城市百年沧桑。
云渺站在几米外的石桥上,黑色风衣下藏着父亲留给她的那件特制防弹背心。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衬得她面容更加苍白。
她佯装欣赏湖面,实则通过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老式手表反射镜观察周围动静。那是陈岩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古董,被他巧妙改装过。
「九点钟方向,小树林里有人,扛着长筒状的东西,应该是他们的埋伏。」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唇形几乎没有变化。
秦默缓缓点头,眼神投向指定位置。果然,灌木丛中有异样的动静,那是有人在调整位置的迹象。他心中一沉,这些部署比预想的还要周密。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准备,看样子至少在三个方向都埋了人。」秦默走到云渺身边,假装与她交谈。
「我粗略数了下,三处制高点,还有散布在各处的闲逛人员,总共至少十二人。」
云渺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她轻轻抚摸手腕上的手表,轻触表盘上的龙纹暗扣。
那是他们团队的信号标志,一旦启动,埋伏在四周的支援力量将同时行动。李铮花了三天时间研究了对方的习惯和行动规律,他们已占据先机。
雨势渐大,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秦默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十点还有十五分钟。
他们选择提前到达,不仅是为了熟悉地形,更是为了布置那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手表显示雨势渐大,这场雨至少还会持续两小时,足够行动结束。
秦默注意到湖面上游动的几尾锦鲤排列有异。表面上看,只是普通的观赏鱼,但仔细观察,那些鱼的游动路线有着微妙的规律性。
云渺曾经提过,她父亲教她观察事物规律的方法,锦鲤的活动方向恰好指向公园的几个关键出入口。这不是巧合。
龙潭公园是云渺童年常来的地方,也是\"阎王\"特意选择的见面地点。但他不会想到,这处地形对云渺而言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每一条小径,每一处拐角,甚至地下排水井的分布,都曾是她与秦默少年时代探险的见证。她指尖掠过石桥栏杆上一处几不可见的刻痕,那是十五年前他们用小刀留下的标记。
「老张确认,东南角的下水井盖已经检查过了,路线畅通,还找到了当年施工队留下的工具箱。」耳机中传来队员的报告。
秦默微不可察地点头,那是他们安排的撤退路线,也是包围圈的关键一环。八角亭地板的砖纹看似连贯,实则有两处年代明显不同,那是六十年代扩建时留下的地下通道入口。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优先保证证据安全,那个绣着家徽的手帕必须交给检察官。」云渺低声说道,手指不经意间触碰秦默的手背。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了对方手心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云渺的无名指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伤疤,那是当年为了救秦默,从围墙上摔下留下的。
公园深处传来几声悠扬的二胡声,那是广场舞大妈们在雨中收摊的信号。云渺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父亲也常在这里听着二胡声读书。那段时光似乎已经遥远得不真实。
突然,云渺的表情凝固了。她注视着湖对岸的阴影,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即使隔着雨幕,那挺拔的身形和特有的步态也令她心头一紧。西装革履,右肩略微高于左肩,那是曾经在她父亲葬礼上安慰她的姿势。
「他来了。」云渺压低声音,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他在试探我们。」秦默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对方的策略,「所有人注意,行动提前,保持原计划,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
对面的身影走到湖边,隔着水面遥遥望向他们。雨水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却掩不住那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即使隔着距离,云渺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寒意。她回想起儿时他教她下棋的情景,总是说「先舍后得,方为上策」,如今想来,字字都暗含杀机。
「走吧,该去赴约了。」秦默深吸一口气,与云渺一同向八角亭走去。
这是他们计划的中心点,也是整个行动最危险的位置。亭内地砖上的纹路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更加清晰,有些区域略微凸起,那是地下排水道改建后的痕迹。
远处,几位撑着花伞的大妈正往这边张望,显然对这雨夜相会的年轻人充满好奇。她们的存在意外地成为了一层保护,毕竟没人愿意在群众目光下动手。
雨水敲打在亭顶,发出清脆的声响。云渺站在亭中央,昂首等待对岸的人靠近。秦默则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右手垂在身侧,随时可以掏出藏在腰间的手枪。
对岸的身影慢慢靠近,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当他走上石桥时,云渺终于看清了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童年记忆中和蔼可亲的「叔叔」,如今却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敌人。
「好久不见,小渺。」男人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沙哑,就像她记忆中的模样,却让云渺感到一阵寒意。
「王叔叔,或者我该叫您——阎王?」云渺直视对方的眼睛,声音出奇地平静。她注意到他西装内衬的不自然褶皱,那里可能藏着某种装置。
男人笑了笑,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宛如眼泪,「名字只是符号,重要的是谁在使用它。与其纠结于称呼,不如直接说明来意。」
他的目光转向秦默,「秦家的孩子,你比你父亲更有耐心,他当年可没这么擅长等待时机。总是急于求成,这也是他最终失败的原因。」
话音未落,男人右手微微一动,从袖口滑出一块精致的怀表。秦默瞬间绷紧了神经,那枚怀表是父亲的遗物,当年从火场中消失。
「这怀表的走时还是那么准,」阎王轻轻擦拭表面,「可惜它的主人却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秦默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拳头。童年的记忆和十年来的追查在这一刻交汇,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导致两家悲剧的罪魁祸首。
「闲话到此为止。」云渺冷静地说,「我们按约定来了,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绣着家徽的手帕,轻轻展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一把古旧钥匙。
那是他们精心准备的诱饵,钥匙上雕刻着精细的龙纹,表面有细微的划痕。李铮特意找老城区的师傅打造的复制品,内部掺入了特殊的金属粉末,便于追踪。
男人的眼睛紧紧盯着钥匙,那应该是开启父辈留下保险柜的关键。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欲接,却又突然停住。
「先让我确认一下周围是否安全。」他微笑着掏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打火机,按下机身上的花纹。下一秒,亭外的树丛中传来轻微的响动,那是有人改变了位置。
云渺心头一紧,知道他们的计划可能已经被察觉了。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姿,左脚轻轻踩在亭中央那块略显新颖的地砖上,感受着下方的空洞。
「最危险的约定不在于地点的险要,而在于赴约者心中的图谋。」男人缓缓道出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在这一瞬间,秦默察觉到八角亭周围的动静:埋伏的人员正在调整位置,远处原本看似普通的游客突然变换了站位。
「王叔叔,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那么喜欢下棋。」云渺突然说道,让男人面露惊讶,「小时候您教我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棋盘外的变化,往往决定棋局的走向』。」
他们的计划被识破了一部分,但还有最关键的一环——秦默注意到男人西装内侧的异常凸起,那应该是某种信号发射器,阎王显然也担心意外发生。
云渺的手表发出极其微弱的震动,那是信号。她抬头看向男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是啊,叔叔。所以我们也带来了我们的图谋。」
说话间,公园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位广场舞大妈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占据了公园的几个关键出口。男人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些看似普通的老人竟是秦默安排的接应。
「你们真以为能困住我?」阎王冷笑一声,同时从西装内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我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公园,包括你们那些藏在暗处的援兵。」
云渺紧盯着他的西装内侧,「你确定吗?那个信号装置我们早就发现了。弄堂里的老街坊都认识我爸,你以为这些年我们什么都没做?」
阎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不愧是老云的女儿,但这只是开始。」他突然踩踏地面,八角亭的地砖发出微弱的震动。
秦默意识到情况不妙,「小心,地下——」话音未落,亭中央的地砖突然松动,露出一个黑洞。云渺险些失足,幸亏秦默拉住了她。
「再见了,孩子们。」阎王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哨子,「这次你们输了,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随着一声刺耳的哨响,八角亭周围突然升起浓烟,遮蔽了所有视线。公园各处同时响起鞭炮声,引得周围行人一阵惊慌。当烟雾散去,阎王已经消失不见,地砖下的通道也被封死。
「该死!」秦默咬牙,「他早有准备!」
云渺却突然露出笑容,从手帕的夹层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真丝,「不,他上钩了。」她指向上面的纹路,「看,这才是真正的证据,那把钥匙只是诱饵。」
她轻轻抚摸手帕上的绣纹,「这是当年我父亲临走前交给我的,上面绣着阎王组织的财务密码。」
龙潭之约,棋局已开,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远未可知。
雨声渐大,掩盖了远处逼近的脚步声,湖面上的锦鲤在风雨中时隐时现,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息。亭外,秦默的队员们正在集结,而阎王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李铮的人开始追踪。
云渺望向那个被封死的地下通道,想起父亲书房里的那张老旧地图。龙潭公园地下的排水系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那是老上海的工匠们留下的智慧结晶。手帕上的纹路隐约与地图相对应,这绝非巧合。
「这只是第一回合,」云渺握紧了秦默的手,「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最后的秘密。」
秦默点头,看向远处已经悄然包围公园的几位便衣,「是时候揭开真相了。」
亭顶的雨水汇聚成线,如同泪痕滑落。云渺忽然想起小时候王叔叔带她来这里放风筝的情景。那时的笑容是真的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父亲曾经说过,」云渺轻声道,「人心比这公园的地下水道还要复杂。我们都以为了解一个人,其实只是看到了他想让我们看到的那一面。」
秦默拾起地上遗落的一片树叶,叶脉分明,如同岁月刻下的痕迹。「我们都是被骗的孩子,但现在,该我们来讲述自己的故事了。」
远处,一位撑着红伞的老妇人向他们缓缓走来。那是李铮的母亲,也是当年案件的幸存者之一。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仿佛走过了漫长的等待。
「老人家知道些什么?」秦默轻声问道。
云渺点头,「她是唯一见过那场交易的人,也是唯一知道阎王真正身份的证人。」
老妇人走近时,云渺注意到她手中除了雨伞,还拿着一个泛黄的信封。那是这场棋局中的又一枚重要棋子。
「孩子,」老妇人慈祥的面容掩饰不住眼中的坚决,「你们得小心,他比任何人都狡猾。这封信是你父亲留给我的,说是等到合适的时候交给你。」
云渺接过信封,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那是父亲的笔迹,笔锋坚毅中带着几分匆忙,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谢谢您,李奶奶。」云渺哽咽道,「这些年您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一定很不容易。」
老妇人摇摇头,「为了我们的孩子,值得。」她环顾四周,「这公园我从小玩到大,知道每一条路,每一个角落。你们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守在各个出口了。」
秦默微微一愣,这才明白为何刚才那些广场舞大妈会如此熟练地布防。原来李奶奶早已将这些老街坊组织起来,成为他们最不起眼却最可靠的力量。
就在他们交谈时,云渺的手表突然震动起来。她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出什么事了?」秦默立刻警觉。
云渺将手表屏幕对向他,上面显示着一条紧急消息:『档案库起火,重要证物疑似被销毁,需立即确认。』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云渺咬牙,「这场约会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档案库!」
秦默立刻联系其他队员,「所有人注意,火速前往市档案馆,阎王的真正目标在那里!」
李奶奶却拦住他们,「不,孩子们,这正是他想要的。分散我们的力量,然后各个击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古旧的钥匙,「真正的档案不在档案馆,而是在老城区的地下密室。你父亲临走前,把备份交给了我。」
云渺惊讶地看着这把与她诱饵极为相似的钥匙,思绪翻涌。父亲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所以布下了双重保险。
「他为什么对这些档案如此执着?」秦默疑惑道,「仅仅为了掩盖当年的事情吗?」
「不,」李奶奶的目光变得锐利,「那些档案记录了阎王组织控制的所有产业和洗钱渠道。如果公开,他们辛苦建立的地下帝国将在一夜之间崩塌。」
云渺恍然大悟,「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和权力。」
「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从未改变。」李奶奶叹息道。
雨势变得更大,打在亭顶的声音如同催促的鼓点。
「我们得分头行动,」秦默迅速做出决断,「我去档案馆,无论那里是否真的起火,都要确保现场安全。你和李奶奶去老城区的密室,取出真正的档案。」
云渺犹豫片刻,点头同意,「小心,阎王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目标。」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这一战,关乎的不仅是父辈的正名,更是一座城市隐藏多年的黑暗面纱。
云渺随着李奶奶离开八角亭,穿过雨帘,消失在公园深处那条鲜为人知的小径上。秦默则向相反方向疾走,召集队员前往档案馆。
夜更深,雨更急。龙潭之约,不过是一场更大博弈的开始。
没有人注意到,八角亭的龙纹屋檐下,一个微型摄像头正默默记录着一切。阎王站在远处的高楼上,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公园中的动静,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下一步,才是真正的杀招。」他轻声自语,手指轻敲窗框,仿佛在下一盘无人能懂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