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剑仙看着夜玄眼中翻腾的明悟、痛苦、挣扎以及那被点燃的、更加炽烈的不甘火焰,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微不可察的期待似乎浓了一分。他抓起酒葫芦,晃了晃里面剩余的小半壶“醉仙酿”。
“这半壶酒,够你压三天毒。三天之内,若你能找到你自己的‘意’,凝出你自己的‘剑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淡漠,“若不能…趁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你那小丫头片子看着你烂掉。”
说完,他不再看夜玄一眼,拎着酒葫芦,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步三晃,如同融入呼啸的山风之中,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藏剑崖嶙峋的怪石之后,只留下浓烈的酒气在空气中飘荡,以及那句如同诅咒又似箴言的话语在崖壁间回荡:
“剑是心,意是魂…心中有恨,剑却无魂,如何能活…”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沙尘和枯叶,拍打在夜玄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上。他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胸口那乌黑的掌印在烈酒压制下不再散发明显的黑气,但双毒如同被暂时封印的凶兽,在体内深处蛰伏、蠢动,随时可能冲破束缚。身旁,那半壶“醉仙酿”散发着浓烈而奇异的气息,是续命的毒药,也是催命的倒计时。
三天!
他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颤抖着抓住那冰凉的朱红酒葫芦。粗糙的触感,浓烈的酒气,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意…魂…”夜玄喃喃自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布满无数古老剑痕的暗沉崖壁。酒剑仙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混乱的心神中撞开了一道缝隙。
他不再去想玄天鉴优化后的精妙招式轨迹,不再去刻意模仿崖壁上那些残留的剑意“形”。他将全部的心神,沉入那无边的恨海之中!
青阳镇冲天的火光!父亲魁梧身躯在血煞执事掌下轰然倒下的闷响!母亲凄厉悲呼被无情斩断的瞬间!王腾那狰狞得意的狂笑!还有…灵儿苍白小脸上滚落的泪珠,昏迷中痛苦的呓语…
恨!焚天之恨!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咆哮!
守护!沉甸甸的守护!如同山岳压在肩头,却也是支撑他不倒的脊梁!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夜玄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他不再压制,不再逃避,任由那滔天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心神中疯狂肆虐、冲撞!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以手代剑,对着那呼啸的、无形的山风,对着那冰冷的、沉默的崖壁,对着这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天地,狠狠一“斩”!
没有招式!没有轨迹!只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凝聚了所有恨意与执念的、决绝的意念!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惨烈锋芒的“意”,随着他这毫无章法的一“斩”,透体而出!
嗡!
识海深处,那沉寂的玄天鉴虚影,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镜面之上,那模糊的【蕴】字光华大放!一股苍凉古老的意念与夜玄这初生的、带着血色与守护的“意”瞬间交融!
嗤!
夜玄身前三尺处,那呼啸的山风,竟被这股微弱却无比凝聚的意念锋芒,硬生生地切开了一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缝隙!虽然微弱短暂,却真实存在!
同时,他体内那被“醉仙酿”强行压制的双毒,在这股由心而发、带着惨烈决绝的意念锋芒透出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躁动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压制了回去!比之前烈酒压制时更加稳固!
成了?!
夜玄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虽然身体依旧剧痛虚弱,虽然那“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击之后便溃散无踪,心神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疲惫,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比清晰!
那不是模仿,不是推演!那是他夜玄自己的“意”!由恨与守护淬炼出的、属于自己的剑魂雏形!
希望,如同在绝望的废墟上,燃起的第一点星火。
他紧紧攥住那半壶“醉仙酿”,如同攥住最后的生机。目光再次投向藏剑崖那布满剑痕的峭壁,眼神已截然不同。三天…他必须在这三天内,在这蕴藏着无数前人剑意烙印的崖壁下,真正找到并凝聚属于自己的剑意之魂!
山风呜咽,卷起酒香与血腥。
少年染血的手紧握酒葫,眼中燃着新生的微芒。
藏剑崖沉默矗立,古老的剑痕在暮色中仿佛低语。
三天之期,剑魂之路,方才…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