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这样近,沈摧几乎能清晰地听到奚月奴心跳。
明明跳得那样快,小兔子一般,面上却还能强装镇定。
满头的青丝覆盖下来,遮住奚月奴半张小脸。沈摧低头,只见她发缝中闪动着的眸光。
满是恨意。
这样浓烈的情绪,在从前那个试婚丫鬟的身上,他从不曾见过。从前,她就只会哭求,跪下说自己错了。现在……
她就如潜伏在阴影中的小兽,满心想着伺机咬人。
哪个才是真的她?
沈摧白如冷玉的手指穿过奚月奴的黑发,挽起一缕,那头发微微凉,水一般流过男人手背。
他还在一步步逼近。终于……
“咚”
一声轻响,是奚月奴后背已经抵上了粉壁,她退无可退,也根本避不开。
“王爷要做什么?”奚月奴压低声音,有些掩不住经惊惶。
在宫中过了这些日子,远离瑞王,奚月奴已经已经忘掉了沈摧是多么的……疯癫。
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明明是大热天,奚月奴却觉出寒意。
她一双小手按在沈摧身前,拼命往外推。
可她力量太过微小,身前的沈摧如山峦一般,向着自己倾覆下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他吻向她的唇。
奚月奴身子绷得紧紧的。
自她怀孕以来,已很久都没伺候过沈摧。可她现在不想,谁也强迫不了她!
他敢碰她,她就咬他!咬下他的舌头来。
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
奚月奴脸色苍白,双目闪着灼人的冷光。
迷醉中,沈摧微微一愣。他想起来,上次亲吻这个姑娘,被咬出满口的血腥。
男人动作一缓。
奚月奴仰起头,与他对视。我不怕你,来啊!
沈摧眼中宛如有一团火。
他虽想要,却不是傻子,也看透了奚月奴的想法。男人薄唇轻挑。他继续靠近。
感受着奚月奴瞬间绷紧、颤抖的身子。
然后,一口咬在了她肩上。
“呜……”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奚月奴哽咽出声。
太痛了!
她能感觉到沈摧的牙齿咬穿了她身上的薄衫,深深陷入皮肉,甚至在其中撕磨!
她剧烈挣扎,拼命地推搡。可越是这样,肩上就越痛。
就像被狗咬了一口那般。
同时,沈摧伸出手,捂住了奚月奴的嘴。
感受着她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流下生理性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手上。
好似经过一个世纪那般长。
沈摧刚才松了口。
他满口腥甜之气,后退了半步。
欣赏着奚月奴喘息着,身子一软,靠着粉壁,就要软软滑下。
却在摔倒的前一刻,用手撑在桌案上,强行稳住了自己身子。
奚月奴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眼眶和鼻尖儿都红了。肩上衣衫撕裂,渗出点点血迹。
看起来像是被人好好索取了一番,可怜得不行。
奚月奴按着肩膀,看向沈摧。
眼中满是恨意。
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同归于尽。
沈摧凉凉地笑了,“东西拿进来。”
门被无声推开。
垂着头进来的太监、宫女手中捧着华丽的瑞王妃礼服、头冠。
沈摧:“给王妃更衣。”
他虽笑着,一双眼睛却盯死了奚月奴,防着她突然暴起,伤了自己。
可没有。
沈摧眼睁睁看着,奚月奴眼中那犹如喷薄的岩浆一般浓烈的恨,如同被漫天大雪掩盖、冰封一般,一点一点地被掩了起来。
他的话,她听进去了。
她选择了……
忍耐。
片刻后。
“吱呀”一声,花厅的门开了。
沈摧、奚月奴并肩跨出。
一个一身猩红,一个身着红白两色相间的王妃服制。两人一起站到了日光下。
晚些时候。
奚月奴回了自己偏厢。她满身的疲惫,身子骨儿要散架了一半地酸痛。
可因为肩上的牙印,奚月奴不愿叫翊坤宫的人瞧见,身边便只留下紫薰一个伺候沐浴。
及至她出浴,自己的心事刚才想完,捋顺。
一抬头,却透过铜镜,正瞧见紫薰眼眶红肿。
奚月奴皱眉:“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说。”奚月奴柔声安慰:“在这宫中,你我就是一体。你有什么事儿不可瞒着我,我一定会帮你,为你做主。”
紫薰固执摇头,“奴婢真的没什么……”
听她自称奴婢,奚月奴皱眉,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冷不防瞧见紫薰挽起的衣袖下,一片青紫。
奚月奴:“是谁打的?”
“没谁……”
“翊坤宫的人?贵妃的人?”
沉默片刻,紫薰终于压抑着哭了出来,“是……是贵妃身边的鸣玉,她说、说……说咱们主仆两个,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奚月奴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
皇帝想叫她顶替奚灵做这个瑞王妃,贵妃却不愿意。贵妃心中属意的瑞王妃,应该是明如玉。
或者穆京其它高门大户的贵女。
能帮得上瑞王,甚至恪王的。
自己就算被记作了奚家嫡女,父亲也不过就是个区区四品京官,手中又无实权。谁也帮不上。
不怪贵妃不喜。
可皇帝的意思,贵妃自然不敢违背,要怪就只能怪奚月奴,拿她身边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出气。
娘没了,绿萼为了救她,也没了。
奚月奴跟紫薰是生死相依的情分。
她愧疚地一把拉过紫薰的手,给她上药,“这段日子,是我忽视了你,才叫旁人有机可乘。”
紫薰摇头,泪水零落,“是奴婢没用……”
奚月奴心里苦,如今也只有她知道。
奚月奴却想的更多。她这个瑞王妃是当不长的,她早晚要走,腹中的孩子也生不下来。
可她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会害死紫薰?恐怕到时候,贵妃是第一个容不下她的。
走之前,得给紫薰找一条活路出来。
另一边。
慈宁宫中。
沈摧闲坐在太后的经堂里。
他素来不信神佛。太后罚他念经静心赎罪,他不念,也没人真的敢把他如何。
眼前供奉着真人等身大小的黄铜佛像,佛前,灯火跃动着映入沈摧眼中。
像极了他十几岁时,在边疆战场上,看过的漠北烽火。
漠北十年……
时人皆以为他是出使。
可哪有堂堂皇子,出使异国整整十年的?
如今,真相被掩埋,皇帝不许人提起。
他沈摧初到漠北,也是恨极了,恨不得杀了所有人,倾覆整个国家。
他是被自己人从身后捅了刀子,战败被虏去的。
当年,害他的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