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奚月奴猛地一愣。
她随着众人跪在地上听旨。
原本想着,可能是此事传了出去,皇帝追过来问责。却没想到……
皇帝竟是要放金嫔自由!
这金嫔原本就因为用堕胎药诬陷奚月奴,被皇帝发落。如今才不过禁足了区区半个月,这事情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这公平吗?
抠在地上的手指一阵阵发颤,奚月奴只觉腹部伤口抽紧,发痛。
好像又在流血了。
她终于明白金嫔为何这么蠢,还能在宫中立足。皇帝对她的偏爱,简直匪夷所思!
一样吃惊都的还有金嫔。
她本以为这一道圣旨,是来要她的命的。却不想……
“放本宫出去?竟是要,解了本宫的禁足?”
“是,娘娘。恭喜。”传旨太监满面堆笑,“皇上还是惦记着您的。说是近日热了,不宜把人关在屋内,怕是要闷坏,就放了娘娘出来。”
闷坏?
奚月奴心中冷笑。
她自进来这清凉殿,就看得清清楚楚,金嫔殿中用的冰,根本不比她得宠的时候少!
不,应该说……
金嫔就从未失宠过。
太监传过旨,才像刚发现奚月奴似得,满面堆笑,“四皇子妃也在?巧了,皇上说要见您呢。”
奚月奴起身点了点头,一指地上的陈虎,“带上他,一起去。”
她就不信,人证物证具在,皇帝还会偏袒金嫔!
如今盛夏,皇帝在水旁边八角亭里。见奚月奴来了,淡淡道:“你身子可好大了?”
“回父皇的话,好多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奚月奴拧眉。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远远说不上“好了”。
她垂下眼睫,“儿臣自受伤以来,日夜惊怕。所幸,机缘凑巧抓住了动手之人,如今已经不怕了。”
“人已经住到了?审过了吗?”皇帝问,声音淡淡的。
淡得奚月奴只觉心惊。
原来这多么长时间,都没查出什么。
是因为皇帝本也不想查。
奚月奴心口一阵发凉,只觉肚子抽着痛,痛得她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见奚月奴脸色不好,皇帝瞥了她一眼,“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全,不必跑来跑去,挂心此事。朕自会还给你一个公道。”
是吗?
奚月奴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个老男人虚伪得可怕。
刚才还说她好了,如今又说她没好全,不宜挪动。
奚月奴:“儿臣知道。只要伤人的真凶伏法,儿臣那死了的孩儿怨气平息,儿臣也便不折腾了。”
“呵呵,好,好……”
皇帝敷衍道:“朕知道了,朕已经令人去查了。”他顿了顿,“今日,你逮住的人,就交给慎刑司吧。”
奚月奴心口猛地往下沉落。
她刚才说要把人送去慎刑司,不过是吓唬金嫔的。如今皇帝这样说,她不能不送。
可也知道,人送进去……
只怕审不出什么来。
奚月奴不死心,“皇上,此獠是在清凉殿伏法的……”
她一双眼睛盯着皇帝。
已经相当于明说,此事与金嫔有关。
皇帝只是淡笑道:“朕的金嫔性子确娇纵些,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看向奚月奴,面上还是笑着,眼神却渐冷了下来,“你为清凉殿除了这人,金嫔该谢你。”
奚月奴彻底绝望。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无论陈虎审出来了什么,都不会牵连到金嫔身上。
“可是……”
“奚氏!”皇帝声音瞬间冷沉了下来,“谨言慎行。朕的妃嫔,不是一个区区儿孙小辈能议论的!”
皇帝的威压瞬间放出,沉甸甸地压在奚月奴肩上。
仅仅是目光,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得如同实质山岳般的威压,骤然压向奚月奴纤细的脊背!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这就是皇权,逼着她一次次跪下,一次次低头妥协的,皇权。
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臣服。
这次,她也不得不……
奚月奴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带着冰碴的寒气。纤细的手指带僵硬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提起那素白的裙摆。丝滑的布料拂过同样冰冷的小腿,细微的摩擦声清晰可闻。她缓慢地跪在地上。
“儿臣知错了。”
奚月奴光洁冰冷的额头贴着地面。明明是盛夏时节,烈日灼灼,蝉鸣聒噪。却有不尽的寒气翻滚着,灌入奚月奴身体。
她冷得几乎发颤。
好半晌。
“知道错了,”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就好。”
短短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钉子,将奚月奴钉死在这屈辱的跪伏姿态之中。也逼迫着她,为了活命拼命地想,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话,取悦皇帝。
良久良久。
奚月奴:“儿臣自会去向金嫔娘娘……请罪。”
皇帝的声音这才灰恢复了些许的暖意,“今日晚了,明日再去吧。”
奚月奴明白了。
今日皇帝刚把金嫔放出来,夜间怕是要去与她温存。自己去了,碍事。
“是……”
奚月奴听着自己沙哑着嗓子回答。
“起来吧。”皇帝的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奚月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仿佛从冰冻中苏醒。她动作缓慢地,先是挺直那弯折得酸痛的脊背,然后才用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一点点艰难地直起身,最后才抬起那张苍白的脸。
腹部的伤,一阵阵抽痛,几乎要把她撕裂一般。
额头几缕汗湿的碎发黏在颊边,让奚月奴看起来脆弱不堪。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些许。“朕知道,你最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摧儿做出的糊涂事,也连累了你。朕也愿意赏你点什么。”
赏她什么?
奚月奴压住心中冷笑。她什么都不想要。
不过……
皇帝:“你可有想要的?”
“儿臣不敢说,儿臣害怕。”奚月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眼眶通红,要哭又有些不敢哭的模样望向皇帝,双手颤抖着绕着裙带。
这般小女儿情态逗笑了皇帝。“大胆地说,朕不会怪罪。”
“儿臣想要……”奚月奴顿了顿,迫着自己说出,“想要儿臣的夫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