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抬头,神色淡淡的。
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激动。
他心里清楚,自己位卑言轻,出了这等子事,他断然是活不下去的,还不如拼死一搏……
月光照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奚月奴看得微微一愣。
她刚才在这个男人手里,是侥幸逃脱。若没有躲在暗处保护的月影,奚月奴很难躲过云凝这个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的侍卫。
这人,定然是恪王安排下的死士无疑。如何到了关键时刻,反倒改口,把真话说出来了呢?
沈摧许了那人什么?
不及她多想,皇帝已经开了口:“说!”
声音十分威严。
即便是云凝这等自知必死的,心中也是猛地一颤,生了些许畏惧的心思。
云凝只得开口:“回禀陛下,小的不过是这深宫之中,一个微末如尘的侍卫,本无资格立于御前。只因……数年前,奴才全家遭难,眼看就要家破人亡,是恪王殿下仁德,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奴才父母幼妹的性命。自那以后,全家老小……一直仰仗王爷恩典,在王府庇护下苟活。此等再造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只发下重誓,此生唯王爷之命是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恪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金纸。“住口!住口!这是胡说!父皇,这贱奴分明是受人指使,构陷儿臣!他疯了!快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沈摧轻笑一声,“皇兄急什么?这人说的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恪王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了。
云凝的家人,还在恪王府里养着,只等云凝事情做成,咬死奚月奴,被处死后……
统统送下地府去陪他。
恪王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挥了挥手,“去查!”
“查”字出口,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恪王心口。
父皇……不信任他了!
上次,恪王当着皇帝的面儿诛杀陈虎,皇帝当时什么都没说,事后也没说差人去查什么。那时候,父皇明明还是信任他的!
怎么现在就……
恪王目光落在沈摧脸上。
是了,都是因为沈摧……都是因为沈摧放出来,父皇觉得自己又有了选择的余地!可沈摧,怎么比得上他……
眼睁睁见着皇帝派出去查案的侍卫飞身而去。
贵妃一边拼命朝恪王使眼色,一边上手扶住皇帝,“陛下,夜深风凉。这查案子也不急于这一时。明珠郡主还衣冠不整呢,这……这太难看了些。皇上,歇歇吧。慢慢儿查,可好?”
皇帝沉吟片刻。
目光从在场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冷冷一个字:“好。”
这时,沈摧上前一步,向皇帝:“父皇,儿臣今日得出宗人府,可能带着儿臣的儿子回家?”
奚月奴心口一紧。
沈摧这么急着要把她带出宫去……不外乎是为了在府中,更好地看着她。
奚月奴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皇帝轻叹了一声,缓了缓语气:“今日闹得太晚了,你不必回宗人府,也不必出宫。今夜就先宿在宫中,等明日,再带着你的正妻离宫归家。”
“是!”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早已候命的侍卫便如鹰隼般上前,粗暴地架起瘫软在地的云凝,把人拖了下去。想来他已是九死无生了。
颜丹珠哭得晕了过去,还是被颜家人连夜带出了宫。
恪王面色阴沉,倒不急着出宫。他走到沈摧跟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贵妃声音响起:“肃儿,你来!别再招惹你弟弟!”
恪王只得忿忿离去。
剩下奚月奴与沈摧对视了一眼。沈摧想说些什么,奚月奴却很快被贵妃身边的宫女带回了翊坤宫。
这一夜,两人依然要各自睡各自的。
罢了……
沈摧攥了攥手指,掩下眸中一抹亮色。反正明日他就要带奚月奴出宫,有什么话,都可以到时候再说。
奚月奴夜宿翊坤宫偏殿,隐隐地只听到正殿里贵妃的哭骂之声,十分尖锐。
大殿里。
贵妃声嘶力竭:“肃儿,你疯了!你这是疯了!本宫帮颜氏拿到主持家宴的权利,是想叫她往后能配得上你!不是叫你们猪油蒙了心,行这种腌臜事的!奚氏出身卑微,微不足道!你们针对她,是要做什么?她根本不值得!”
恪王抽泣,低声地解释着,“母妃,儿臣没有……没有针对她……”
贵妃:“你们不是针对奚月奴,针对的是……是摧儿?他是你弟弟,是你的亲弟弟啊!”
“当啷”一声。
瓷器摔碎的声音尖锐刺耳,撕裂大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描金细瓷的茶盏,承载着贵妃滚烫的怒火,重重砸在恪王肩头。
温热的茶水泼了他半边身子,洇湿了一大片深色衣料。
恪王垂着头,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狼狈地贴在冷汗涔涔的鬓角,“母妃,您不要肃儿了,是吗?”
他这幅模样十足的可怜。
贵妃愣了愣,终是住了手。
贵妃声音凄凉,“肃儿,你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来,母妃最疼爱的不是你,是谁?摧儿……他什么时候能跟你比?”
“可如今,沈摧放出来,孩儿却要……不成了。”
贵妃攥紧手指,拼命压抑着怒火。
心中也升起几分悲凉。
贵妃:“这么多年,本宫看着你们兄弟阋墙,实在是心疼。你就不能、不能……”
“母妃,儿臣能好好对弟弟,可十年前的事,弟弟他放得下吗?”
贵妃猛地一愣。
十年前的背叛,就像母子、兄弟彼此心中的一根刺,早已烂在了血肉深处,根本拔不出来。
她心里清清楚楚,沈摧前几日还提了此事,他怎可能不在乎。
恪王:“母妃,今日之事,无论儿臣怎么辩解,想必母妃也不会再信……儿臣、儿臣只求母妃救我……”
贵妃被心爱的儿子哭求得心慌意乱,忍不住开口道:“摧儿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母妃!你糊涂啊!”恪王双手攀扯住贵妃裙角,“母妃,现在……要动儿臣的,恐怕不止四弟。而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