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在“镇岳”沉凝的气势下微微平息,但弥漫的雾气却越发浓重粘稠,仿佛凝固的灰白色棉絮,将残骸、蜑船和幸存者们紧紧包裹。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看清周围十几丈的范围。幸存蜑船艰难地靠近了胡宇轩等人所在的巨大残骸,船头的灯火在浓雾中晕开一圈模糊的光晕,如同绝望的眼睛。
胡宇轩将沉重的“镇岳”稳稳地立于身侧,斧柄深深嵌入脚下的朽木。融合带来的磅礴力量在斧身内奔流不息,裁决之火与破灭剑气形成了一种稳固的平衡,被“镇岳”本身的厚重意志牢牢约束着,不再试图反噬其主。驾驭这柄神兵,需要的是强横的体魄和高度凝聚的精神意志去引导这股力量的方向。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浓雾,确认安全后才看向船头。
云蕙正指挥着几个尚有力气的蜑民,小心地用绳索和木板,将阿桑拉上船板。阿桑脸色苍白,断腿处的包扎布条浸染着暗红,她紧抿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汗珠,独眼中充满了忍耐与虚弱。云蕙动作迅速而沉稳,安置好阿桑后,立刻冲到船舷边。
“胡大哥,这雾气有古怪!”云蕙的声音穿透浓雾,带着清晰的紧迫感,“我感觉不到正常的水流方向,水下……有东西!数量很多,正在缓慢地移动!”她继承了张破浪的水性感知,对水中的异动最为敏锐。
胡宇轩凝神感应,果然,在那浑浊的水底深处,并非死寂,而是有无数沉重、模糊的“存在”在缓缓搅动泥浆。他不再迟疑,立刻招呼残骸上幸存的蜑民迅速登船。
“云蕙,感知雾最稀薄的方向,掌舵引路!所有人戒备!”胡宇轩果断下令,单手提起“镇岳”,力量感自斧柄传来,沉稳厚重。兵器内部的能量如同被驯服的奔流,强大而可控。
蜑船在云蕙和船公的操控下,转向雾气稍薄的一侧,艰难地在浓稠雾海中穿行,速度缓慢。幸存者们挤在船舱和甲板上,惊魂稍定,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艘船。阿桑倚靠着船舷,云蕙半跪在她身旁,用船上备下的伤药和干净布条,仔细为她重新包扎固定断腿。云蕙的动作干练依旧,但眼底深处,那份因张破浪逝去而产生的巨大悲痛,化为了一层冰冷的坚毅。
“会有点紧,忍一忍。”云蕙低声道,手下动作精准利落。
阿桑的身体绷紧了一下,独眼紧紧看着云蕙的动作,低声道:“……有劳了。”
时间在浓雾中仿佛失去了流速。胡宇轩立于船头,一手按在“镇岳”之上,灵觉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触须,警惕地探查着水下和水雾中的一切。那些水下的“东西”移动缓慢,并未主动袭击,倒更像是某种庞大存在的一部分,在无声地改变着水底的地形,使得这片水域本身就成了一座动态的迷阵。
“快看!那……那边!”一个年轻船工突然指着左前方的浓雾,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撕开一角,露出了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
那并非山崖,而是一片倾斜的、巨大无朋的黑色巨石残骸!巨石表面布满侵蚀的坑洼和深深的裂痕,一些粗壮无比、布满厚重青苔和奇异水锈的石柱或巨大的青铜锁链从水中探出,扭曲缠绕在巨石之上,又深深垂入幽暗的水底。整个残骸散发着一种源自亘古的苍凉、冰冷与死寂,仿佛是一块从失落世界坠落至此的天外巨岩,或是某个上古神魔大战后遗留的断壁。
“老天爷……这……这是什么东西?”老船公吓得魂不附体,声音带着哭腔。
“不是凡物……”云蕙凝视着那庞然大物,秀眉深蹙,“倒像是……某种古老遗迹的残垣断壁?”
“是符阵!”靠在船舷的阿桑,强撑着身体,她的独眼死死盯着巨石某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看那裂痕下方!是符纹!我见过残卷记载!这……这不仅仅是一片残骸……它像一个……被激活的‘界门’节点!”
就在这时!
轰!轰!轰!
数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船侧水下传来!紧接着,数条粗如巨蟒、缠绕着浓密水草和厚重苔藓的青铜锁链,闪烁着黯淡的青黑色幽光,如同苏醒的恶蛟,猛地破开水面,带着冰冷刺骨的气息,直扑船身各处要害!它们的速度不快,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巨力!
“稳住船!”胡宇轩眸光一凝,厉喝出声!他一步踏前,身形如山岳般稳固在摇晃的船头,手中“镇岳”发出低沉的嗡鸣,无需任何花哨,只是带着一股劈开混沌般的磅礴伟力,径直斩向最近一条袭向船头底部的青铜巨链!
铛——嘣!!!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石交击声撕裂浓雾!暗金色的睚眦兽瞳仿佛骤然亮起!
“镇岳”宽厚的斧刃挟着裁决与破灭交织的霸道锋芒,重重斩在冰冷的青铜巨链上!没有炫目的光爆,只有一种纯粹力量碾碎一切的恐怖声响!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巨链,在斧刃落处如同朽烂的枯藤,应声崩断!断裂处呈现出被巨力强行撕裂、扭曲、最终彻底粉碎的可怕痕迹!碎裂的青铜块沉重地砸落水中。
同一刹那,云蕙也已闪电般出手!她手中坚韧的船桨灌注了精纯的水元法力,化作一道青光,带着破浪分涛之势,精准地劈在另一条卷向船舷的青铜锁链中段!
“嘭!”的一声闷响,水元法力与青铜锁链上的冰冷幽光激烈碰撞,锁链被沛然巨力猛地荡开,砸在附近的巨石残骸上,碎屑纷飞。云蕙借势后退卸力,身姿矫健,成功化解了船只被拦腰锁住的危机。其他船工也反应过来,或用鱼叉,或用船篙,奋力格挡击打着其余的锁链。
胡宇轩一击奏功,气势如虹!“镇岳”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开天辟地的威能,沉重如山却又运转随心。他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迎击!每一次沉稳的踏步,每一次精准的挥劈,都伴随着刺耳的崩裂声和沉重的落水声!锁链在他面前纷纷断裂沉没。
“镇岳”内部的力量在碰撞中达成完美的协作。斧刃所向,不仅物理力量摧枯拉朽,更蕴含着一股破灭枷锁、裁决邪秽的无上意志,使得那些青铜巨链的坚固结构在其锋芒下显得脆弱不堪。胡宇轩能清晰地感受到兵器的力量脉络,他只需集中精神,引导这股洪流的方向,自身却如同磐石,承受着力量的冲刷而不损分毫。
“断……都断了!”船工们看着纷纷沉入水中的断链,发出劫后余生的呼喊。
然而,就在最后一条袭向船尾的青铜巨链被胡宇轩斩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庞大倾斜的黑色巨石残骸深处,靠近水面的一道巨大裂痕底部,一片复杂的、由暗青色能量线条构成的古老符纹骤然亮起!符纹的结构繁复玄奥,充满了非人的几何美感与大道韵律,幽光流转,散发着冰冷而苍茫的气息。
紧接着,那片覆盖着符纹的黑色巨石,竟发出沉闷如大地脉动般的“咚……咚……”声,开始向内缓缓凹陷、旋转!巨大的石块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
一个幽深黑暗、不知通往何处的巨大洞口,赫然出现在倾斜的巨石壁面上!洞口边缘的符纹幽光闪烁不定,如同巨兽之口无声地张开,吞噬着浓雾与水汽。
“那……那是什么?!”众人被这诡异莫测的景象震慑,目瞪口呆。
“符阵激活了!是‘通路’!我认得这种符纹波动!”阿桑强撑起身,独眼死死盯着那幽深洞口和闪烁的符纹,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秘藏的激动与一丝潜藏的渴望,“古籍中称之为‘归墟古道’,是连接深层幽冥或失落秘境的节点!它不只是遗迹,更是一道……开启的‘门’!”
“门?”胡宇轩收回“镇岳”,斧尖遥指那深邃洞口,目光凝重如渊,“通往何处?”
“通往哪里?”云蕙走到胡宇轩身边,同样注视着那如同巨兽咽喉的黑暗,脸上交织着警惕与探寻,“是传说中的鬼城核心?还是……师父追寻的,那沉睡着上古之秘的归墟深处?”师父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老船公满脸绝望:“不能进啊!那是死地入口!”
少年船工却带着一丝冒险的希冀:“里面……会不会有摆脱这迷雾的生路?”
胡宇轩沉默着,手中的“镇岳”传来沉凝的脉动,仿佛与那洞口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前路只剩迷雾与未知的凶物,或者……踏入这刚刚开启的古老“门户”。
他眼神无比坚定,声音沉稳有力:
“收起船桨。云蕙,稳住船身。”
“我们进去。”
“闯一闯这道‘门’,看看它后面,是绝路,还是生途。” 他的目光扫过那幽暗洞口,最终落在云蕙脸上,“也看看,它是否连接着你师父当年追寻的答案。”
蜑船在众人或恐惧、或茫然、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调转船头,朝着巨石残骸上那幽光闪烁的黑暗洞口驶去。浓雾翻涌,仿佛被那洞口吸引,要将这艘承载着渺茫希望与未知命运的孤舟,彻底吞入那恒古的幽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