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色初白，细雨未曦，青阳宗正山的试炼峰已是人声鼎沸。
山巅云海翻涌，曦光穿越林间烟岚，将巨大试炼场映出一片仙气氤氲。石阶之下，数百弟子衣袂飘飘，聚集在苍松古木间，目光灼热，情绪高涨。各组弟子分别列队，筹备内门选拔的最终角逐。
秦莫在林云身侧扭头低声，“这气势，比起禁林那一遭更叫人发麻，不是？”他嘴角带点焦躁的坏笑，眼中跃动着少年人的不服输。
林云微微一笑，伸手将残剑系于腰间：“禁林险在未知，这里却是明争暗斗。倒也有趣。”
人声沸腾几息，有执法长老步上高台，袖中灵光流溢，一声洪亮法旨传遍山岗：“内门试炼，诸位弟子各就本组，三轮争锋之后，胜者晋级，败者退场，不许谋私，不许挟外力，不许有伤亡，违令者，逐之！”
众弟子齐声应诺，气氛为之一变，一道道目光隐有争锋之意，如锋芒出鞘。
林云、秦莫、苏轻歌分别被编入不同小组，分别列队。林云分在第七组，小组有五人，多是外门近年精锐。有高瘦冷面的剑修，有沉默少言的壮汉，也有一名来自西岭的女弟子。林云轻轻环顾，顿觉其中一人气息诡异，目光闪烁，隐有杀意。
“组内同门，三人决胜。轮战定胜，一人为首，取三胜者得晋级。”身着青袍的引试弟子再次宣布规则。
林云沉默片刻，抬头与那名陌生黑衣少年四目相对。心头微动，昨夜苦修时隐隐生出的不安被放大——青阳宗内竟藏有魔宗弟子？
对方似觉察他的警觉，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微微向他颔首，神情中带着挑衅。
“放心。”林云淡淡道，“下场见分晓。”
轮战即始，剑光如练。
第一轮，林云对战那位西岭女弟子，对方修为虽在炼气后期，却善于操控藤蔓灵符，攻势绵密。林云见招拆招，不恋对攻，脚步游移之间，残剑寒芒忽明忽暗。他不曾使全力，也无意重伤同门，只破其灵符、化其攻势，于剑光一闪间夺下胜局。
场下有人惊呼：“林云的剑，比上次剑试堂更快、更灵了！”
赢得一场后，林云并未显出自得。轻取敌招，避开尖锐冲突，是他一贯的宗旨；但在下一轮即将开始时，那黑衣少年却已逼近。对方狞然一笑，贴身开局，手上剑影转瞬纵横，凛厉之气带着一丝阴邪魔意。
这一刻，林云心头瞬间冷肃。残剑迎上，掌中剑气收敛——不是宗门常见的正统剑术，而带着邪异——魔宗之技！
二人剑光激荡，周围弟子纷纷惊呼退避。林云每一次进退都极其精准，但黑衣少年的剑每每擦着破绽而来，分明是为伤人为目标。
“青阳宗里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林云低声，却并未暴露自己的认知，专注于应敌。
黑衣少年冷笑，忽而郁郁道音：“败你之后，再清理门户。”声音仅林云所闻，刺入骨髓的寒意。
林云眉心微蹙，他能感觉到一丝试探更深的杀机。而围观众人，乃至引试弟子，却未觉异常。那少年将魔宗手段与普通剑招融合，无懈可击。
局势胶着，林云蓦然斜跃，凌空疾退一步，衣袂翻飞的一瞬，暗运灵力，将一道护体灵符揣入袖中。
“藏头露尾，堂堂正正何惧一战！”他朗声道，反手残剑斜劈，虚晃一招引得对方攻至胸膛。
那黑衣少年果然显出破绽，剑意微滞。林云机不可失，趁机击中其腕，灵力震颤，直接将剑逼落地面。
他却未乘胜追击，只是眼眸锐利扫了引试长老一眼。
长老皱眉，喝停了比赛，“比试可，重伤不可。胜者——林云！”
观者哗然，不少人开始私下议论：林云剑法之冷静、灵动，已非寻常外门弟子可比。
被制服的黑衣少年轻哼一声，掩饰着恼恨，却不敢再多言，被长老冷眼警告后缓缓退场。
林云扫了一遍场下众人眼色，心头无声绷紧。
“魔宗之人果然渗透得深，难保这一轮只是试探，还有后手。”他暗暗告诫自己。
下一轮组内比拼，林云遇见冷面剑修，对方虽有剑意初成，然雷厉风行，气势汹汹。林云却采取守势，避招化势，暗藏锋锐。
数十个回合后，那人终于露出疲态，林云一剑逼停。胜负已分。
组内三连胜，林云顺利晋级。全场不少目光随之而来，高台上的白鸿儒目色复杂，却偏头未语。
——
试炼场另一隅，秦莫所在的第四组也搏杀正酣。
组内皆是外门子弟中的佼佼者。秦莫身材虽瘦，胜在灵活，气息沉雄，血气方刚。首战便遇上身形粗壮的对手，灵力如潮，肉身强横。
秦莫握枪而立，朗笑一声：“莫非只会蛮力？试试我的风雷步！”
话音未落，他脚下跃动，瞬时风声缭绕，身影诡谲不定。如同夜色中的游隼，连续几次真假虚实，终于钻过对方铁壁重围，一招将灵枪送至其咽喉。
“多谢手下留情！”对手虽不服，却也不得不服秦莫的机智。
第二场，秦莫遇上一名擅长音律的女修，对方以音波扰乱心神，步步紧逼。秦莫强忍头晕目眩，用力咬舌，生生保持清明，利用场地边缘反弹灵器对方音律，将其逆势破开，击败对手。
观战弟子见秦莫竟以“以技破技”，忍不住呼喝叫好。不少人投以佩服目光。
最后一轮，秦莫气喘如牛，浑身是汗，伤势隐现，却依然咬牙拼搏。他以灵气强提，拼命施展三招枪花，勉强击败对手，身形几乎支撑不住——这份坚韧，赢得全场掌声。
他大咧咧地扭头朝林云看去，隔着人群露齿一笑：“兄弟，有你在前，怎能让你专美！”
林云微微颔首，那是两人早年同行的默契无声延续。
——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苏轻歌所在的第二组。
苏轻歌静默于场边，素衣如雪，周身气韵出尘，眉宇含一丝淡漠。对手三人连连低语，不敢大意。
试炼起始，第一战是两名男弟子联手挑战苏轻歌，显然是临时结盟，意欲先落她下风。
场地灵气翻涌，苏轻歌却轻启玉指，阵旗疾扬。眨眼之间，场地上浮现一道道银纹灵阵，将对手攻势层层化解。
她剑随人走，青霜剑气若水银泻地。只听嗡然一啸，两名男弟子已被阵法困住，一人被灵光击退，另一人则迂回突袭，却不知已落入“八方困杀阵”中。
苏轻歌悠悠启唇：“诸位修为不凡，也当直面自身道心，不必如此联手偷袭。”
场边众弟子一凛，对她刮目相看。高台上长老皱眉：“阵法、剑术兼修，天玉宫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场对手是修为极高的内门预备弟子，对阵法已然提防。苏轻歌并未急于发动灵阵，而是以剑御空，灵力飞舞，却在三息之间悄然将阵基种下，待对方知觉已然迟矣——剑光骤亮，匹练横空，直接将对手击下擂台。
连胜之后，苏轻歌眉梢一点笑意也无。她在场边静坐，掌心青光流转，不知脑中盘算着何事。一名女弟子忍不住小声道：“苏师姐到底是何等身世，竟…如此可怕…”
试炼场气氛一轮比一轮白热，青年英才竞逐，门派威望与个人荣辱交织。
——
到了试炼三轮完结，山巅钟鸣，金钟震耳，晋级者名单随光影悬于高台之上。
林云与秦莫、苏轻歌均在列，不少弟子或怨或羡，或窃窃私议：\"果然是这一届最亮眼的几人。\"
林云心底并无多少喜色。他远远注视苏轻歌，她神色未变，只在众人目光的包围下略略拢了拢衣袖。
两人隔空目光相遇，林云微不可察地点头，苏轻歌回以一抹柔和眼光，又迅速收敛神色。
引试长老小结：“三日后再擂，届时将以混战淘汰制决出最终内门名额——诸位，勿存侥幸之心。”
众弟子应喏，各自散去。林云正与秦莫结伴欲离，却远远望见白鸿儒，眉头微皱，似有忧色。
林云正欲趋前请教，却觉袖口被人轻扯。回头，是苏轻歌。
“林师弟，能否借一步说话？”她眼中的雪意退去，带着人世间的柔软与忧虑。
林云与她并肩走出松林，身后秦莫打趣笑道：“小子，莫忘了今晚分头警醒，我去打探魔宗余孽的下落！”
入林无声，苏轻歌低声道：“适才你与那黑衣少年过招时，他一剑点出魔纹，只可惜外人未察。”
林云颔首：“想必宗门的魔宗潜伏不止一人。”
“若有魔宗内应潜入混战，及早引起警觉，提早应对。”苏轻歌抬眸，轻声似有担忧。
林云答道：“放心，既已察觉杀机，便绝不坐以待毙。”他语气坚定，眸中倒映着夜色中隐现的星光。
“你…还好吧？”苏轻歌忽然轻声关切，“方才那剑…你仿佛憋着怒气。”
林云怔怔，竟没想到她能一眼看出他的压抑。略一迟疑，道：“不是怒气，只是明知对方藏毒而不得不隐忍。我怕我太过轻信，终有一天会误了身边人。”
苏轻歌静静听着，半晌方叹气：“师门之争，门派之祸，岂止一人之力所能解。你太倔强，却太重情。”
林云苦笑，没有辩解。
远处松涛卷入夜色，晚风微凉，两人默默相对，彼此都感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与未来的未知。
一阵小跑声，是秦莫的身影从山道拐来，“我刚见那黑衣家伙和一队内门弟子混得可熟，咱们得防着些。”
林云点头：“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是内门试炼，还是宗门暗涌，我都不会退。”
“我们也都一样。”苏轻歌收拾好神色，声音分外清冷，“这场试炼，是对修为的考验，更是对道心的试炼。除了实力，还得信任彼此。”
秦莫抹掉额头汗水，笑得乐观：“咱们一路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撑过去，才有资格握剑问天！”
三人相视一笑，月色正当空。夜色把众生的意气与挣扎一同凝入山巅的静谧。
林云蓦地回首，望向层层云雾间高悬的金钟，心底忽然明朗：力量不是全部，信念与同伴才是始终不变的依靠。他们会在日升月落、风雨刀光中，走向各自的命运路口。
而此刻跌宕的试炼，只是更大风暴前夜的沙场集结。
林云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夜空，眼中有光如电：“诸事既来，不负此生。”
山风带起松涛，席卷四野。远处隐隐有铁靴声自幽谷传来，又一场更大的较量，正逼近青阳宗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