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刘章在服装厂工作。
遥控器电池没电了。
2018年深秋的风裹着细雨掠过服装厂的铁皮屋顶,傍晚六点的车间里,此起彼伏的缝纫机嗡鸣声终于停歇。刘章摘下满是线头的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十平米的宿舍像个沙丁鱼罐头,五张上下铺铁架床几乎占满整个空间。刘章爬上自己的上铺时,下铺的同事正就着床头灯补袜子,银针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冷芒。
在宿舍中间的彩电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画面在雪花屏和节目片段间反复切换。组长啪地拍了下锈迹斑斑的铁桌:\"哪个小兔崽子又把遥控器摔了?\"他粗粝的手指捏着黑色遥控器,红色指示灯怎么按都不亮。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一个同事正在啃冷馒头,腮帮子鼓成仓鼠状;睡在刘章对面年纪最小的同事蜷缩在被子里,假装已经睡着。
\"肯定是电池没电了。\"组长把遥控器重重砸在桌上,铁皮桌面发出闷响,\"谁有备用电池?明天我去镇上买新的给你们。\"
刘章摸了摸枕头下的铁盒,每次买日用品的时候,他都会多买几节电池留着备用,因为自己有个随身听的收音机。那是他带来的宝贝。
“我有用我的”刘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未剪干净的线头缠住。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他感觉后颈沁出细密的汗珠。组长三步跨到床边,眼神里带着惊喜:\"真的?小刘你可救了急!\"
当刘章把电池递给组长时,手指碰到对方粗糙的掌心,那上面布满缝纫机针扎出的小疤。\"得亏你小子!\"组长咧嘴笑了,露出镶金的门牙,\"等会儿我请大家喝汽水!\"
电视机恢复声音的瞬间,宿舍爆发出欢呼。屏幕里的明星正在唱着今年最流行的歌曲。五音不全的一个同事跟着哼唱,唾沫星子喷在另一个同事新买的运动鞋上。
汽水是橘子味的,玻璃瓶盖在地上堆成小山。组长把最后一口汽水倒进嘴里,抹了把嘴说:“下个月买了,我会还给你。”
刘章说:“一个宿舍的还什么还拿去用就行了。”组长接着对刘章说:“我们今天每个人应该给你一瓶可乐,再说了,没他这电池,咱们今晚能这么开心?”
那天夜里,刘章翻来覆去睡不着。下铺的同事呼噜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电视光影,数着铁架床发出的吱呀声。枕头下的铁盒空了,却好像比装满时更沉。想着怎么能多挣一点钱。
接下来的日子里,质检组的工作确实轻松许多。刘章不用再盯着缝纫机的针脚到眼睛发酸,而是拿着放大镜检查成衣的线头。但他总会在午休时回到缝纫车间,帮同事们赶赶进度。一个同事把攒了半个月的零食分给他,另一个同事偷偷塞给刘章一个鸡蛋,因为早饭每人会发一个鸡蛋。
三个月后的深夜,宿舍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组长接到电话,他老婆急性阑尾炎,押金还差两千块。月光从破旧的窗帘缝隙钻进来,照见组长通红的眼眶,急的睡不着觉。
春去秋来,那台老电视机依然摆在宿舍角落,遥控器换了新电池,却再也没人摔过。刘章的铁盒里又装满了电池。每当夜幕降临,十个身影依然会聚在电视机前,看着不同的节目,说着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