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的鞑子叫阿克敦,他笑骂道:“这女娃突然跳出来,必有古怪,说不定想使什么调虎离山计,咱们可别上了她的当。”
圆脸鞑子叫阿克多,他却不以为意:“管她什么计,我们只要抓住她献给多铎将军,必有赏赐,抓到小乞丐的赏赐肯定没有献上美人多,将军一高兴说不定赏我们个官做呢。”
“哼,带回去,说不定世子先看上了。”阿克敦阴阳怪气地说。
“亲王府以后都是世子的,咱们先抱上这条大腿也不错。”阿克多思想明显更活络。
阿克敦和阿克多两个说说笑笑,脚下可不慢,他们越来越逼近睐娘。
睐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枯黄的茅草和墨绿的松树好似都在跳动着阻拦她的去路、
汗如雨下,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被他们抓住,往上往上,她脚尖点地,如蝴蝶般轻盈地在树丛间飞舞,靠着胸中的这一口气,她硬撑着拼命榨出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两名鞑子也跑得气喘吁吁,但眼看就要到山顶,又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们已探查过,这座山叫压龙山,它的另一面就是悬崖,这女娃自己走上绝路还自知。只要到山顶,她没了退路,抓住她就轻而易举了。
快到山顶了,山路愈发陡峭,稍不留神,便不断有沙石往下泄,睐娘几次差点摔倒,身后两个身强体壮的鞑子身影在晃动,他们用满语粗鲁的谈笑声越越近。睐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已快力竭,娘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
“睐娘,再坚持一会,公孙娘子都夸你跳得好。”南宫夫人鼓励的眼神和温柔的声音穿透时空而来,那时她五岁,公孙娘子教她舞剑,她舞累了不肯跳,姆妈站在她身旁拉着她的小手说。爹爹含笑注视着她,却不肯帮她说句话。山顶,就在眼前,逃脱的机会就在眼前!
睐娘扶着一棵松树,提气发力,一口气跑上了山顶。她喘着气环顾四周。
一间屋子大小的地方,长着几棵矮树,枯草遍地,来不及察看山背情形,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阿克敦脚下加快了几分,抓住这女娃先尝个鲜,自入关以来,他跟随多铎将军攻破明军一座座城地,烧杀抢掠好不痛快,如今咱满族皇帝得了天下,将军严明军纪,胡作非为的机会越来越少。
“小娘子别跑了,后面是悬崖,不如跟我们回去,说不定我们多铎王爷赏你个贵妾之位,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成犄角之势向赖娘靠近,阿克敦一边哄劝。
山顶的风呼呼地吹,睐娘的散发在风中狂舞,她脑海里回想的是鞑子入南宫家那晚,凄厉的惨叫声,香木楼冲天的大火。
愤恨、绝望、凄然的表情显露在她脸上,两名清兵露出得意的笑,以为她走投无路准备妥协,抓住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别动了,再退就要掉下悬崖粉身碎骨了。格格(满语“小姐”)这么好看,也不想摔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吧。”阿克敦故意将声音放软,就像怕惊走一只美丽的鸽子,他又往前几步,伸手就要碰到睐娘的袖子。
阿牛离开队伍,远远地跟在两个鞑子后面,这片山林他很熟。山的后面就是一口寒潭。两名鞑子手里有刀,他一个人可打不过他们。但是睐娘就在他们前面,他放心不下,她是他娘说过段时间就去提亲的人,虽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带着某种隐秘的希冀与冲动,万一他们同意了呢。
但他怕死,怕得很,见鞑子手里明晃晃的刀,他腿就是软。姑苏城外死的百姓,他也偷偷去看过,想想就脊背发凉,腿打哆嗦。
山顶鞑子的话他听得真切,不知为何心如刀绞。被鞑子抓走,睐娘和他再也不可能了。他趴在一块大石后,亲眼看着两个鞑子将睐娘逼向悬崖边,
他恨自己懦弱,他恨自己不敢跳出去与鞑子拼命,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抠着石缝的手青筋毕露。
睐娘已陷入绝境,背后是悬崖深渊,前面是如狼似虎的鞑子。
她笑了,好似这世间最凄美的百合花。
看着伸向她的毛茸茸大手掌,她也伸出她葱白一样柔若无骨的小手。
阿牛心中哀叹,睐娘完了,她如此美貌,必会成为鞑子的玩物。他心如死灰,正要退回去寻找爹娘他们,却见睐娘含笑猛拉那鞑子,拖着他向后跳去,鞑子见她笑属如春花绽放,迷了心智,竟不防她会拖他跳崖,他本可以抽手,奈何他离悬崖太近,一脚踏空,就掉了下去。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赖娘的声音在空谷回荡,阿牛没读过书,不知这是明朝了不起抗击瓦剌入侵的民族英雄于谦所写的《石灰吟》,但他被眼前的一切震憾。
睐娘为了清白,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而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畏畏缩缩地眼睁睁见未过门的妻子被鞑子逼死而准备逃跑。
他的血性上涌,趁着另一鞑子愣神之际,从大石后冲出,想将他也推下悬崖。
阿克多见阿克敦掉落悬崖,庆幸自己子慢人一拍,没伸手去抓她,忽然感到后背有动静,他身经百战,心中预感不妙,本能往左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