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两岸的田舍那样的低矮破旧,苍翠的山脉,棋盘似的稻田,今年夏天,它曾遭受到严重的大旱和蝗灾,故而萧索荒芜。稻田间杂着一丛一丛的绿树、一个一个的村庄;牛羊在河岸上蹒跚,白云在蓝天上浮荡。站在山坡上,看城内这边,是鳞鳞万瓦,袅袅炊烟,以及纵横的街道,络绎的行人。
睐娘脑海里出现一幅画,她准备画一幅山水画,然后刺绣成一幅小屏风。鞑子活捉南明皇帝后,在金陵也贴了安民告示。故而这座城池和往昔一样繁华,只是男人的头发许多变成了金钱鼠尾辫,宽大的袍服变成了对襟马褂。
睐娘从小读书,她听说过金陵贡院,这是江南第一大考场,坐落在城南淮清桥和武定桥之间的秦淮河西岸,离应天府学不远。据说可以容纳上万举子同时应试,规模与格局都与众不同。当门一片大空地,用木栅栏三面围了起来。栅栏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斗拱结构的辕门。他们只能在外面看看,贡院大门紧锁。听说,清廷沿用大明做法,也很快就要开科取士了。金陵的学子们有的不屑,有的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睐娘想,她若是个男子,肯定很想去参加这样一场考试,光宗耀祖和入朝为苍生谋福祉。她爹曾经从这里走出来,成了贡生。他爹娘多希望她是个男孩子。
睐娘叹气,她若是男子,定要学武艺学兵法学安邦定国之策,驱除鞑虏,还我汉人朗朗乾坤。
青萍和水生不知睐娘为何要来看这样一个地方。走了半天,大家都累了,寻了一处茶楼,要了一个单间,坐下来歇脚。水生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要单间太费钱了。但想到睐娘两个都是姑娘家,在大堂和一群老爷们一起坐着喝茶,确实不妥。便没说什么。
睐娘和青萍依旧做男人打扮,两人个子矮小,腰身纤细,有心人仔细看难保不看出端倪。
小二上了茶,还看了她两人一眼。小二是衙门线人,到他店里喝茶的人,他发现不对的都会向衙门汇报。鞑子担心南明余孽会在城里活动,故而找了许多这样的线人。
“不知道张大哥他们如何了?”睐娘轻叹一口气,忧色又上眉间。看着这金陵繁华,不由得想起那个张公子。听说张公子说,他家在金陵有好几个铺子,生意也不少。她看向楼下,真希望能偶遇到他。
“张公子在这里,肯定能请我们吃好吃的,还能带我们逛一逛金陵。”青萍想着张公子,不由得心头微微起伏。生平和一个男子相处得如此之近,还拉拉扯扯好几回。
“小姐是如何逃出来的?”水生在船上不好问,见此地无外人,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小姐一招‘暗渡陈仓’之计妙极了!”青萍一激动声音突然高了,道,她正要将如何火烧鞑子船,他们分两路逃跑过程绘型绘色地说起来。
睐娘却制止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青萍明白,马上站起身,打开门四处张望,见无人,对睐娘摇摇头。
“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睐娘端起茶喝了一口,小声道。
青萍吐吐舌头,将声音压低,小声和水生说了起来,“小姐这第一步让鞑子贵人又是被火烧又是中毒烟,接着又让他们沉船。衙门的人蜂拥去了码头救人。第二步,张大哥又找人在城里几处汉奸住处放火,衙门的人焦头烂额,城内城外一通乱找。小姐和我趁着夜色乘船在一荒郊野外上岸,乘马车往姑苏去,张公子则从水路往海上走,绕道去了京城。鞑子以为城里反清复明的义士要搞事情,疯狂在城内搜人,我们给他再唱一空城计,城里不留一个人,各人做完自己的事就分头离开。”
“让张大哥陷入险境,都为睐娘之故。”睐娘转而愧疚地长吁短叹。
“这步步为营,张公子都惊叹小姐有诸葛之才呢。”青萍得意地道,说完灌了一口茶水。
“小姐真是厉害。”水生佩服地道。
“虽说计划周密,我们是逃脱了,但鞑子极暴虐,不知之后会如何对付吴江镇百姓。”睐娘心中忧虑。
茶水喝光了,青萍出去叫小二加水,却见小二后脑拖着细细的发辫,鬼鬼祟祟地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她心中惊恐,忙回来报告睐娘。
睐娘听后,心道,不好,马上站起身,“走!”这么小声说话也被人听去了吗?
青萍给柜台扔了二十文钱,匆匆追小姐去了。“哎,客官找钱——”掌柜的正叫着,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店中小二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不到半刻钟,几个衙门的皂隶就冲进了茶楼。原来,青萍出来探头探脑查看,被小二看见了。他便躲在隔壁房间偷听,只听到几个模糊的“鞑子”“火烧”这样的字眼,便怀疑他们是反清复明的南明余孽,赶紧去举报。若真抓住了反贼,赏钱够他半年工钱。
几个皂隶问了他们走的方向,手扶腰刀,带头的道:“追!”几个人如风般往前追去,抓捕南明余孽就是当前金陵府衙最大的事,若是立了功,少不得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