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睐娘答应三日后挂牌营业起,老鸨便忙碌起来。她忙着给以前的老主顾散发请帖,又亲自带人上街给人发传单。
一时间,九江府的人们都知道了怡红院来了个天仙般的女子。其他青楼见状,纷纷想办法招揽客人。
大红纸上写着一舞倾城,旁边还配有图画,只是这繁华背后,却映衬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凉。
清军南下,百姓饿死无数,而富商权贵们却依然锦衣玉食,声色犬马。更有甚者,那些发国难财的晋商,一个个大腹便便,挥金如土。
三日后,怡红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老鸨笑得合不拢嘴。许久不来的熟客都被她让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儿们”,用心拉拢。新面孔财大气粗,被引入楼上雅间;而那些稍显寒酸的,则坐在大堂的八仙桌上,等着台上节目开场。
绣房内,睐娘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妩媚甚至有些妖艳的少女,花瓣般的樱唇轻吐一口气。“小姐,你身子可吃得消?”青萍担心地问道。
老鸨逼得实在太紧了。三天前,睐娘喝了老鸨加了料的粥,精神好了许多。青萍请来老鸨,她挺直脊背,说:“我愿意成为怡红院的头牌姑娘,努力为妈妈挣钱。我学过四书五经,会吟诗作赋。”
老鸨笑得脸上的粉都快抖落一地,一张红唇张开道:“还不够!我这不是书院,你能考中状元在我们这也没用。”
“我会霓裳舞,我会弹琴,我会作画,能写一手簪花小楷。”
老鸨摇头,道:“还不够,我这不是才艺表演场,你知道我这里是靠什么挣钱吗?”
睐娘咬牙道:“我会学哄男人开心。”
老鸨一拍手,笑得花枝乱颤:“上道!”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睐娘盯着老鸨道。
“呸,进了我怡红院,还由得你讨价划价?!”老鸨气笑了,脸瞬间拉了下来。
青萍站在一旁,紧张地捏了捏衣袖。
“我的条件是,让青萍继续做我的丫鬟。不能让她接客,我要做清倌人。”睐娘不管老鸨说什么,继续说,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簪子。
“想得倒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接客不接客从来由不得姑娘,要不然我还挣什么钱!”老鸨气呼呼地站起来,又阴恻恻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会听话的。”
睐娘也站起来,将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处:“只要我一用力,你面前就是一具尸体!”
她决绝地看着老鸨:“我已经死过一次,不在乎再来一次!”
青萍和老鸨大惊失色,青萍恐惧心疼得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她和小姐相伴多年,早就心意相通,她泪眼婆娑,小声哽咽:“小姐,小姐,不要。”
老鸨大笑:“你若死了,我就将你这丫鬟卖到下等窑子里去。老娘还没被谁拿捏过。”
“彭”青萍撞向墙壁,晕厥过去。
睐娘看也不看,将簪子往里刺,血流沿着脖子流了下来。老鸨一惊,这是玩真的啊!死两个,她辛辛苦苦将人来回来,想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停,我答应你!先做清倌人,三个月后第一个开苞的人由你选,这总可以了吧。”老鸨赶紧说,想上前抢簪子,又怕她刺得更深。
“青萍不接客!”睐娘再次强调。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快把簪子放下来!”老鸨急切地承诺。睐娘放下簪子急急忙忙去查看青萍,幸好青萍许久没吃东西,身子虚弱,撞墙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晕过去了。
这场谈判,是以老鸨要求三天后开始做清倌人结束。
睐娘苦笑,吩咐道:“拿参茶来。”
她倒想将身子养好再上台,可老鸨恨不得马上将她这棵摇钱树摇得哗哗作响。
喝了几口参茶,睐娘安慰青萍道:“无事,一场舞总能撑下来。”
又打趣道:“老皱眉老得快,额头又有疤,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奴婢才不嫁人,就陪着小姐。”青萍道。正欲说话,外面鼓声响起,该她上场了。
“小姐不嫌我老就行。”青萍笑道。
随着鼓声响起,嘈杂声渐停。磬、箫、筝、笛依次响起,相互弹奏,悠扬曲折。台上空空荡荡,台下人们翘首以盼。二楼雅间,雕花木窗一扇扇打开,男男女女都看向台上。
一身穿彩色如虹的裙裳,回云流霞披帛,头上珠翠累累,腰上玉佩珊珊,娉婷而来的女子,便是睐娘。只是瞧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姿,便知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可惜脸上蒙着粉色薄纱,只露出一双秋光潋滟、顾盼生姿的美眸。薄纱下,极美的容颜若隐若现,惹人心痒难耐。
散序一过,乐曲由柔转刚,如秋竹坼裂,春冰迸碎。睐娘舞姿轻盈,作起飞状,飘飘若流风回雪,疾速如游龙受惊。突然,繁音节拍如珠玉落入盘中,铿锵的乐舞声中,台上仙子脚下如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斜曳的裙裾翻出浪花,如天上朵朵白云升腾;广袖披帛低昂,似有千万情丝在挥动。挥袂告别人间,好似嫦娥望月而飞升。怡红院好似不在人间,而是在玉帝仙宫。天上粉色花瓣撒落,台上仙子如鸾凤收翅,慢慢舞停。曲终如鹤唳,长长引声入云霄。
台下之人静默,众人已痴。天上人间,这一舞,什么国破家亡,什么黎民疾苦,都已远去。这肮脏龌龊的勾栏院恍若仙宫,这里只有美若天仙的仙子。
短暂的静默后,一声“好!”打破了静寂,全场发出叫好声、拍桌声、拍手声。人们纷纷往台上扔铜钱、碎银。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让龟公去捡那些如雨般撒来的铜钱。
睐娘跳得一头薄汗,身子虚脱,娇喘吁吁。但她仍强撑着在台上向众人行礼致谢,其标准的世家贵女端庄的姿态,既美又飒,又引起一波叫好声。又一阵雨钱砸上台来,老鸨笑得嘴抽筋。
待青萍将睐娘扶回房中,外面又叫嚣着再来一曲。睐娘全身酸软,一阵脚步声传来,“妈妈叫你准备准备,客人们都······”
“这老鸨实在可恶,这是要累死小姐吗?”青萍愤愤低声骂,心疼对来人道,“小姐带病上场,体力已经透支,再跳,如何吃得消,别的姑娘不可以也跳一曲吗?”
这样下去,小姐恐怕撑不过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