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们给一名潘仁的秀才做媒,一妻一妾。妻子要凶悍的妒妇,小妾要心眼子多,善于后宅争斗的,狠毒一些无妨。她们的嫁妆我出,妻子二百两,小妾一百两。”睐娘吐字清晰,语气坚定。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忙摇头:“害人的事,老婆子可不敢做。”
睐娘呷一口茶,笑着温言安慰:“我的好姐姐王氏原是潘家媳妇,那家人儿子行为不端,见色起意。王姐姐抱怨几句,便被他们一家人打得半死,日夜侍候公婆、夫君,照顾小姑子。潘生又看上另一家美貌小姐,为了骗婚,又编借口栽赃给王姐姐,说她偷汉子,将人休弃,还霸占她的嫁妆。我听了此事,想为王姐姐出口气。”
睐娘说得半真半假,两名婆子听了,信以为真,义愤填膺,想着五十两的谢礼,犹豫着是不是要答应。
睐娘继续说道:“上个月,王姐姐抑郁而死,这恶毒一家人后来因家贫又将那骗来的小姐和丫环卖了。现在他们很缺钱,你们告诉他们两女的嫁妆,他们必会答应。你们寻的人最好离潘家远些,出够了气,我会给她们一笔银钱,让她们风光再嫁。”
两个婆子一听,还有如此好事,恨不得将自己的亲朋女儿都推出来。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人命如草芥,饿死病死无钱医治的人随处可见。只需演一场戏替人出气,就可获得一笔不菲的嫁妆,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两个媒婆脑子里不停地将熟悉的符合条件的人过了一遍,马上两眼放光,都拍胸脯保证明日就可带人过来。
睐娘没想到如此顺利,满意地微微点头道:“赏。”
两个婆子欢天喜地从青萍手里接过五十文赏钱,连连道谢。
睐娘下午练舞又练琴。逃出姑苏城后辗转流浪,既没时间也无条件做这些弹琴跳舞的娱乐,技艺是有些生疏了。昨日一首曲子弹错四处,她觉得脸上发烧。除了吃饭,中午休憩时间都在练琴。
老鸨想给她上夹板练身段,睐娘说没时间,老鸨看在她正当红,天天挣大钱,也就作罢。饮食里偷偷放料,睐娘一吃便吃出来了,她不动声色,悄悄倒掉,让青萍到外面买吃食。这点小事情,老鸨倒是没拦着。姑娘只要肯卖力挣钱,吃点喝点,她是同意的。
怡红院白天本是安静的,姑娘们晚上接客,白天补觉。别人睡觉,睐娘在努力,老鸨乐见其成,还假惺惺送来甜汤,让她别累着。
“还没见过如此拼命的妓子,以为要去考科举呢。晚上陪客累得要死,白天还这么拼,真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李秋兰躺在床上谩骂,“嘻,她以为男人来怡红院是干嘛的?要听琴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多得是,人家不爱,要到这脏污之地来听琴?人家是来睡你的!傻!”诸如此类难听的话在怡红院各个房里流转。
青萍听了气得不行,撸起袖子想与她们理论。睐娘脸上并无半点愠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青萍,谁人背后不说人,不必生气。”
“小姐,别人说你,青萍就是气不过!”青萍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睐娘笑了出来,“青萍,陈云峤的喜好,你打听到了吗?”
“听说他只好的朋友是有名的画家闻公子,可能对书画有兴趣。”青萍不确定地说。
睐娘有了主意,让青萍取来画画的笔墨纸张。
老鸨在自己房内正盘算着如何说服睐娘心甘情愿去服侍胡大商人。此女性烈,霸王硬上弓不是不可,但那是下策。她若真的伤了自己的脸,或自杀,怡红院刚刚立起来的头牌就没了。姑娘好找,但如睐娘这般美貌且有气质的并不好找,何况还擅长琴棋书画。
只可惜胡大商人又肥又老,说服睐娘难度很大。老鸨头疼,这姑娘不怕死、不怕貌丑,对,她要报仇!只有在她要报仇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晚上的歌舞依然火爆,老鸨十分得意。为了鼓励睐娘加油干,她也不小气,一百两银子送了过去。若是睐娘为了钱愿意陪胡大商人呢?老鸨一方面要吊着胡大商人,另一方面在看有没有嫖客出更高的价钱!
至于用睐娘要报仇这事要挟,有可能会撕破脸,这歌舞挣的门票钱也可能没了。想起那天睐娘在自己额头刺出鲜红的血,她就犹豫了。若是普通姑娘,饿她三天,找几个人污了她身子,或是打得她求饶,法子很多。可现在她成了怡红院的头牌,很多人来怡红院就是为了看她。这些法子就不好使了,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
老鸨长叹一口气,旁边龟公不解,“妈妈,这几日怡红院日进斗金,妈妈为何叹气?”
“唉,越来越多的人要点玉京侍候,不知这第一次该给谁?”老鸨叹气中带着些得意。
龟公暗笑,价高者得,怡红院哪一次不是如此?
“你帮我去探探那丫头的口气,看她属意哪位客人。她若有本事让她看上的客人掏钱,我也乐见其成!”老鸨想了一下,准备还是给睐娘一点空间,做生意嘛,以和为贵。她撅起鲜红的嘴唇对着肥大的手指吹了一下。
龟公去了睐娘房间,睐娘正在作画。他本想将老鸨的话带到就走,但当他看到画时,便挪不动脚了。这是摹的吴道子《观音》,只见观音慈眉善目,生动而有立体感,好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观音衣带飘飘,仙姿不凡。
他跪下磕头:“观音菩萨保佑。”
睐娘没想到他竟如此虔诚,继续作画。能画出如此画之人,龟公不禁佩服,又求告道:“家中老母信奉佛教,姑娘可否赐小的一幅观音像,小幅一些也无妨。”
此人竟是孝子,睐娘笑道:“今日我乏了,明日为你画,后日来取吧。”
龟公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姐,这些龟公都是老鸨手下助纣为虐之人,何必为他费神?每日事情多得做不完,小姐吃饭都是草草用的。”青萍不满地道。
“龟公是妈妈身边的人,总有用得着的。”睐娘不以为意地道。
“爹爹妈妈都在宁古塔受苦,我恨不得飞过去与他们在一起。只有尽快离了这里,去京城想法子救他们回来。”睐娘想起这些,心里如熬油似的煎熬。
“可龟公说,妈妈很快就要安排我接客,这可如何是好?”青萍也急,想到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生活,这可比去救老爷夫人还要急迫吗?
胡大商人已开出五百两第一夜的价钱,老鸨的意思是睐娘自己若能找到超过五百两的客人,就由她选择,不用服侍胡大商人,否则,她的第一夜就属于那个死胖子了。
“姓胡的为何如此有钱?”睐娘不解,五百两可以买许多田地,这姓胡的赚钱如此容易吗?
“他呀,是晋商,与建虏做生意的。鞑子抢了东西,他们拿去销赃,又给鞑子送情报,把鞑子急需的盐铁卖于鞑子!现在谁最有钱?汉奸商人最有钱哪!”秋月摇着月白纨扇踱进房间,讥讽道。
她知道睐娘的家毁于鞑子之手,这胡大商人曾是她帐中之客,如今转投睐娘,她心中不愤,故意来恶心睐娘。这样一说,睐娘还会接这个客吗?
果然,睐娘听了,愠怒之色立刻暴露,他竟是投敌叛国的奸人!她竟还跳舞给他看,唱歌弹琴给他听,恶心死了!
看着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秋月不免得意,“妹妹真是厉害,已经破了身子,五百两第一夜,姐姐当初才二百两,还是个处子。创出怡红院头牌新高啊!恭喜妹妹了!”
“姐姐真是铜臭眼里千根头,啥钱都要挣。”怒极了,睐娘反笑道。太生气了,姑苏方言脱口而出。
“哎哟哟,怪不得妹妹老值钱了,骂人都是娇娇软软的,我见犹怜。”秋月一甩帕子,半点不生气,“像我们这样做婊子的,还有资格挑客人的钱干不干净?”
青萍听不下去,下逐客令:“秋月姑娘,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睐娘眼前扭来扭去的水蛇腰肢离去前,秋月还不忘说一句:“妈妈已经知道你攀上陈云峤了,可惜陈云峤出不起五百两,呵呵,你就等着投靠鞑子发国难财的黑胖子来睡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