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丫头按睐娘说的,拿了她的体己东西,遇到素月,眼睛红了,她和素月要好,此去或许一辈子不再得见,她将自己平日攒的二钱银子塞给素月。
素月鼻子红红的,道:“好妹妹,以后别忘了我。”
老鸨拿来一个包袱,笑道:“芳丫头,这是姑娘们凑的,你拿给玉京,说妈妈油脂蒙了心,早该将她许给陈大人,别记恨妈妈。”
又咬牙,肉疼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塞进包袱,道:“妈妈也给我的好女儿添个妆。”老鸨脸上肥肉颤了一颤,好似从身上掉下了一块肉,那个衙役杵在院子里不肯走,少不得又要花钱将人打发了。
芳丫头第一次见老鸨如此吃瘪,心中畅快,欢欢喜喜地往客栈去,心道,老鸨脸如猪肝,吃苍蝇一样的表情一定要学给姑娘看。
青萍去了绣坊,太早,绣坊门还关着。她只好敲门喊“水生哥”。
不久就听见开门声,出来的正是水生,他正打哈欠,一见青萍瞬间清醒。
“水生哥,小姐让你去云来客栈有事相商。”青萍轻声道。
水生眼前一亮,这段时间,他无日不为睐娘陷身怡红院那魔窟而忧心如焚,他一个小小的副管事,去趟青楼的钱都掏不出来,想到睐娘要对着那些肥头大耳、色眯眯的人强颜欢笑,心痛到无法呼吸。听说睐娘唤他,他忙关了店门,跟着青萍走。他存了点钱,想着钱一凑手,就去怡红院看睐娘。
大半年没见,她还好吗?每个月他只能对着睐娘的绣品发呆。自生活稳定下来,他便将娘接了过来,数次有媒婆来说亲,他都拒绝得干脆,心里偷偷和那个美貌聪慧的睐娘相比,再没有能入得眼的了。以前他配不上她,如今他若能赎人出来,他愿意娶她。
他兴冲冲进了云来客栈。随他走进的是一文士,身材修长,穿着藤蓝直裰,头戴碧玉簪,侧颜清俊,背影清冷,潇潇肃肃,有文人的端正,又带着点江湖人的豪迈,步伐沉稳。
水生瞧着他,有点自惭形秽,若他也有这般好容貌,是不是与她更相配。
“青萍,你家小姐在吗?”那人一回头,看见青萍微笑,声音清朗,眉目疏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唇开合,可见雪白的贝齿。
青萍忙行礼,笑道:“陈大人,小姐正在房中。”
“这是?”陈云峤看见青萍身后跟着一个和睐娘年龄相仿的年青人,一张脸黑黑的,眼睛亮亮的,红润厚实的唇,透着十几岁年青人的朝气。
陈云峤看着透着青涩、嘴角长着绒毛的少年,心中有点酸,想当年,他二十郎当岁,刚中探花,打马游街,那时的大明大厦将倾,但京城繁华依旧。若那时识得睐娘,而她还是南宫世家唯一的嫡小姐,该是多么浪漫的一场乐事!
那时睐娘尚在襁褓,他洒然一笑,自己想什么呢,家有母老虎,睐娘从怡红院出来,他还不知如何安顿她呢。刚刚他回家一趟,换了身衣裳,用了早膳,一直都在前院,还未踏足后院呢。他犹豫着想抬腿去后院的脚顿住,想到夫人强悍,若被她知道,他要娶一个青楼出来的女子为妾,他可走不了了。
他来找睐娘,就想问问睐娘的打算。看着眼前少年,他作为男人,也猜到他的几分心思。
“他是小姐远房亲戚。小姐说要离开九江府了,想找他商量些事情。”青萍怕陈大人误会,忙将他们关系说疏远。
陈云峤狭长的双眸眯了一眯,眼前少年作商户伙计打扮,听说是亲戚,便微点头示意,抬步跟随青萍去找睐娘。
推门进去,只见睐娘正蹙眉凝神,愁容惨淡地在想着什么。
“小姐,陈大人来了。”睐娘被青萍唤回了神,悄悄抹了眼角流下的泪,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道:“恩公来了,请受睐娘一拜。”
正要盈盈拜倒,陈云峤如何会让她拜,忙拦住,只因后面跟着个陌生少年,不好将人搂入怀中,只是好好询问安抚。
“小姐,水生哥我已找来了。”青萍忙说,怕水生尴尬,赶紧开口。
水生看到两人亲密举止,便猜到了,此陈大人必是睐娘的恩客,睐娘出了勾栏院,以后就要做她的亲室了。
仔细看陈云峤,脸皮白皙,俊秀是俊秀,下巴有短须,看着有三十多了。水生心中难过,真是像戏文中唱的那样,红颜薄命呵。仙女似的模样,聪慧善良,多才多艺,出身高贵,现如今只能给一个大十几岁的人做妾,还要喊人“恩公”。
睐娘见水生傻傻地站着,便笑着道:“这位是陈大人,是他救我出火坑的。你该谢他,否则,你我也不能在此相见。”
水生僵硬地向陈云峤拱手行礼:“多谢陈大人救了表妹。”他那隐含的期望被浇灭,心口发紧,好生难受。
“别恩公恩公地叫,叫我云峤便可。”陈云峤可不管少年人别样的心思,宠溺地看向睐娘。
睐娘也笑。
“以后你们还有交集呢,今日认识了也好。以后我想带水生去京城。”一时两人都惊讶。
睐娘便将她叫水生来的目的说:“我爹娘流放,具体情形,求陈大人打听一下 。若知道具体去处,我想让水生代我去看望一二,带些银钱吃食给他们。”
水生愕然,他以为以后都可以跟着睐娘,没想到刚见面就要分别。
他不知道睐娘还有更危险的事情让他去做,他若知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如此高兴来见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