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高仲霆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睛。
江意潼还有一些条件反射的惧意,垂下眼帘,不看他,低声问:“爷爷,才多久没见,您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
高仲霆声音沙哑虚弱:“我活了78年,够本了,我知道我没多少时间了。”
这话有些悲凉。
江意潼想起小时候,那时高仲霆还是老当益壮,高家生意蒸蒸日上,在海城他是一个风云人物。
“潼潼,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对蒋南洲很不好?”
江意潼抿着唇,说不出口。
她心里是这样觉得。
但面对如此虚弱的高仲霆,她怕刺激到他。
高仲霆看她的表情已经知道答案。
高仲霆闭上了眼睛,淡淡说:“我是对他很不好,我恨他,也恨蒋振邦,但是,我更恨我自己。”
江意潼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想起爸爸江春山曾说过的,高绮月跳楼有隐情。
难道高仲霆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要把一切告诉她?
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不把蒋南洲叫过来呢?
“我一生要强,脾气火爆。”高仲霆继续说着,“创办高氏集团,成为海城屈指可数的企业家富豪,商界沉浮,忙忙碌碌,对于两个孩子缺少关爱。第一次察觉到绮月需要父爱时,是她小小年纪在学校与蒋振邦恋爱,两人越了雷池,有了肌肤之亲。那时蒋振邦只不过是一个工薪家庭的孩子,很普通,我觉得很普通,可是我的绮月就是爱上了他,非要跟他在一起,我很生气,大发雷霆,争执之下,我打了她,她走了,与蒋振邦私奔到蒋振邦的家乡鹏城。”
“从那之后我发话不再认她。你奶奶告诉我她结婚的消息,她生子的消息我都不听。可是一个父亲哪能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所以蒋振邦创业,在外面借着我高家女婿的头衔与人谈合作,我都默许了。绮月心细,她察觉到我有所松动,抱着孩子回来相认,我认了,并成为蒋氏的投资人。蒋振邦倒是有点本事,生意越做越好,人脉越来越广。他有了本事有了地位开始与我有分歧,绮月夹在中间再一次与我的关系破裂。那时我就应该看出蒋振邦不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的,可是我好面子,我不可能去哄女儿,就由着她去了。再一次见面,便是生离死别。”
“蒋氏出了事,非常大的安全责任事故,蒋振邦被抓,蒋氏和蒋家都被封了,巨额赔偿使得公司很快破产,财产也被法院冻结。当时我想着,大不了养着他们母子就是了。但是她哭着说,他们给蒋南洲建立的信托基金被人取走,蒋家人还想把蒋南洲带到国外去,如果不是下人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跑到海城高家,孩子已经被抢走了。我立刻去查,才发现蒋振邦与她已经离婚,蒋振邦配偶那一栏写的竟然是一个叫李建敏的名字。一问之下,才知道我那傻女儿当初被蒋振邦哄骗,以移民为由与她假离婚。蒋振邦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未雨绸缪向国外转移资产,可是他偷偷在m国与李建敏再婚,那些转移的资产也全都到了李建敏名下,连为蒋南洲设立的信托基金也更改为李建敏为监护人。绮月太信任他,对这些一无所知。蒋氏出事后,蒋家人移民避祸,要把蒋南洲带走,才暴露了蒋振邦背叛的事情。”
“我太生气了,完全忽略了绮月的感受,只顾着骂她,其实那些骂也都是在骂我自己。如果我多关心她一点,也许早就发现蒋振邦的真实嘴脸。可是她......她竟然跳了楼......”
江意潼听着高仲霆把以前的事缓缓地说出来,非常震惊。
尤其是想到蒋南洲现在对蒋振邦那么好!几乎是事事顺从,有求必应!
高仲霆叹了口气:“我小时候,我的父亲对我非常严厉,我也被影响觉得一个当父亲的必须在孩子的面前拥有足够的权威才可以将一个家撑起来。我没有想过,我从不给他们一个笑脸,一句好话,会使他们与我产生距离。我也没意识到,我的严厉会伤害到绮月。当我查到蒋振邦在背后对绮月做的事,我既痛心又惭愧,我这个当父亲的在商场上那么厉害,拥有那么多的财富,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保护好。可是她已经跳下去了,蒋南洲那时候还小,他听到消息跑过来,看到我第一眼就说我逼死了他的妈妈,当我看到他的眼睛,想起他的爸爸,我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狠狠地打了他。并且开始,把对蒋振邦的恨意加诸到他的身上。原以为蒋振邦蹲二十年,会是很漫长的一个刑期,可是没想到二十年这么快也就到了,他提前出狱,而我与蒋南洲的关系就像当初与绮月的关系一样,还没有缓解。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一切,我也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的脾气是无能狂怒。可是现在,这件事情必须马上解决,蒋振邦他不爱绮月,怎么会爱绮月生的孩子?他不能呆在阿洲身边。”
江意潼两手绞在一起,眉头紧蹙:“爷爷,您为什么不早点说?阿洲现在和爸......蒋振邦关系很好,这一切他会相信吗?”
高仲霆咳嗽起来。
江意潼赶紧上前帮他抚胸口:“您别急。”
高仲霆:“你在她身边,这件事只有靠你了,潼潼,如果你能找到蒋振邦与国个那个女人联系的证据,阿洲就会知道,蒋振邦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你要提醒阿洲,不要给蒋振邦过多的权力和资金。”
江意潼点头:“爷爷,我尽力。不过,前些日子蒋振邦进了南风集团,还当上了董事,我不知道阿洲有没有给他股份。”
高仲霆拉住江意潼的手:“不能给他股份,南风集团是阿洲一手创办的,不能被他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