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看到了李远发过来的消息,于是闷声说道:“那好吧。”
想了想,刘辉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那小子现在不对劲,别跟他硬碰硬。”
叶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医院外走。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反倒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股孤沉的劲儿。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事一旦摊开,可能连最后一点念想都剩不下。
可他偏要问个明白。
叶飞要了个包间,面前的啤酒已经起了一层白沫,可他没动,只是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想起刚认识李远的时候,两人都还是毛头小子,总打闹着以后发达了一定有福同享。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变得认不出了。
包厢门被推开,李远笑着走进来,手里还拎着瓶白酒。
“久等了!刚在店里对账,来晚了点。”
李远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拆着酒盒。
面对叶飞的时候,李远依旧是那副热络的样子,搓着手坐下,亲自给叶飞重新倒了一杯酒。
“我得敬你一杯!没有你当初带我入行,没有你把玉石坊盘给我,哪有我李远的今天?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李远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动作看得格外清晰。
叶飞看着李远脸上堆起的笑,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拿起酒杯,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壁,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你能把店做起来,我确实替你高兴。”
叶飞轻轻晃动着酒杯,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毕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兄弟,你过得好,我没理由不舒服。”
李远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热烈了。
“瞧你这话说的,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兄弟。”
“能赚钱是好事。”
叶飞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李远空荡荡的杯子,随后仰头喝了大半。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涩。
“玉石坊不管怎么到了你手里,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了。”
李远正在给自己倒酒,却在听到叶飞这句话之后,手猛地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嘴,角僵在半空,眼底的热络迅速褪去,闪过一丝慌乱和难堪。
过了许久,李远才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声音有些发紧的问道:“你这是……”
只是话问了一半,李远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毕竟做了亏心事。
叶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端着酒杯,目光平静的看着李远。
顺带无意间扫了扫李远腰间的车钥匙。
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李远浑身不自在,后背慢慢渗出冷汗。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就像两人之间那点残存的暖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远胳膊支撑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狠狠抓了一把,肩膀也在一瞬间垮了下来。
低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颓丧。
“是……我动了歪心思。”
“上季度的账是假的。”
“我改了进货单,把利润压了下来,就是想让你觉得店快不行了,好趁机压价……”
“那车……是用贪来的钱买的。”
话音落下,李远猛地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人!叶飞,是我对不住你!”
“我就是想当老板想疯了,看着你把玉石坊做得那么好,我眼红……我觉得凭什么你能站在上面,我就得跟在后面……”
叶飞伸手按住李远还要再打的手,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我都说了,这些事,我不计较了。”
制止住李远后,叶飞松开手,靠回椅背,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你想当老板,想过得比谁都好,这没什么错,我要是知道你有这心思,好好跟我说,就算我不把店转给你,也会帮你另起炉灶。”
“可你不该骗我。”
叶飞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李远心上。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亲兄弟,可惜信任这东西,就像摔碎的碗,粘起来也全是裂痕,没法再用了。”
李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
嘴唇颤抖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就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证明自己,不是靠算计兄弟。”
叶飞看着李远这个样子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彻底的失望。
“以后好自为之吧,做事前摸摸良心,别让自己回头看的时候,连个能念想的人都没有。”
说完,叶飞站起身,没再看李远一眼,径直走出包间。
身后传来李远带着哭腔的呼喊,可叶飞始终都没有回头。
有些情谊,没了就是没了。
至少,他问心无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叶飞掏出手机看了眼,是刘辉的电话。
“飞哥,王伯醒了,说想跟你说说话。”
叶飞放缓脚步,声音里的沉郁散了些。
“我这就过去,你让他先好好歇着。”
挂了电话,叶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的宝马x5格外扎眼,只是再看时,心里已没了波澜。
医院病房里,王伯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白,见叶飞进来,挣扎着要坐起身。
“叶老板……”
“王伯,你就别操心了。”
叶飞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笑着打断了王伯接下来的话。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好好养着就行。”
王伯看着叶飞眼底的清明,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有些事,不必说透,心里都懂。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叶飞给王伯掖了掖被角,看着老人鬓角的白发,忽然开口询问道:“王伯,我还开了个鉴宝阁,你有没有兴趣来帮我掌掌眼?”
王伯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老了,眼神也花了,帮不上什么忙了。”
叶飞明显听出来了王伯语气里面的落寞,于是赶紧接着说道:“我那鉴宝阁刚起步,正缺个像你这样镇场子的老人,工资你说了算,每天就看看料子,喝喝茶,不累。”
他知道王伯一辈子离不开玉石,在玉石坊待了那么多年,那里早成了老人的半个家。
如今受了委屈,心里肯定空落落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伯才抬头看向叶飞,语气里带着点试探询问道:“真……真用得上我?”
“当然。”
叶飞语气诚恳的说道:“你眼光毒辣,而且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老人的眼眶慢慢红了,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好……好啊,只要叶老板你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干他个几年。”
叶飞心里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王伯舍不得离开这行。
扶着王伯躺下,叶飞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和刘辉一起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王伯的声音。
“叶老板,谢谢你。”
叶飞回头笑了笑。
“该谢你才是,以后还得靠您多指点。”
失去了一个背叛的兄弟,却留住了一个真心相待的长辈,这笔账,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