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深井填埋洞的盖子被强行掀开,那粘稠腥臭、饱含剧毒重金属的混合废酸膏暴露在惨白刺眼的探照灯下,如同被曝光的腐烂脓疮。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毒气混合着燃烧塑料般的异臭,在晚风中弥漫开来,让围观众人纷纷掩面后退,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瘫软在地的金瓯集团项目部经理孙富成,面如死灰,汗如雨下。面对井下那堆砌的“县化危废K-47”标识碎片和无可辩驳的检测数据,他浑身的肥肉都在筛糠般抖动,嘴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拿下!”赵志强声音冰寒,如同来自地府的审判。两名体格健壮的省厅助手无需多言,一个箭步上前,反剪双臂,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孙富成那双沾染着黑色油污和泥土的胖手。孙富成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下去,裤裆处甚至洇湿了一片腥臊水渍——竟是吓尿了裤子!旁边几个同样魂不附体的工长和金瓯管理人员,也被如狼似虎的民警控制住,押离了现场。
“封锁!”赵志强厉声命令,“以这口毒井为中心,半径三十米范围全部设立警戒线!禁止任何未经许可的人员靠近!通知市局防化大队!携带最高等级防护装备和泄漏封堵器材!立刻到场处理泄露点!严防毒气扩散和废液渗漏!”
刺耳的警笛声尖锐长鸣,更多警车增援而至,红蓝警灯将整个工地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战场。民警迅速拉起明亮的黄色警戒带,开始强制疏散现场所有无关人员。
混乱中,耿长山拄着拐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井下那片狼藉。那刺鼻的气味和眼前狰狞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化工厂……废酸……”他喃喃自语,苍老的手指在粗糙的藤木拐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在记忆深处极力挖掘着什么。突然,一道模糊的闪电划过脑海!“等等!”他猛地抬起头,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对着旁边正和刘明紧急沟通的张建国急促地说道:“建国!不对!光靠金瓯和姓孙的混账,他们哪来的胆子动化工厂封存的危废?!那些东西看管得很严的!肯定是上头……有……有鬼给他撑腰签字!”
耿长山的话点醒了张建国和刘明!没错!县化工厂的封存危废,是环保局和国资部门双重重兵把守的敏感资产,涉及到复杂的档案记录和出库流程!没有高级别的批文许可和调令,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那致命的六点五吨废渣,又埋进省里的重点民生工程底下?
“查调令!查批文!”张建国反应极快,立刻转向小马秘书,“马上联系县国资局吴局长!我要知道县化工厂危废库K-47库位所有物品的去向!调取最近三个月所有与金瓯集团相关的运输申请和审批文件!立刻!要原始文件!越快越好!”
小马不敢怠慢,立刻接通电话。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远超之前所有施工噪音的恐怖爆鸣,猛地从工地另一头、靠近材料堆放区和临时仓库的方向轰然炸开!
地动山摇!整片工地都在剧烈震颤!
一股橘红色的火球带着黑烟瞬间腾起!如同地狱的蘑菇云!
无数的水泥块、碎裂的金属构件、燃烧的板材如同冰雹般从爆炸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啸叫!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烟尘和碎石,如同海啸般猛扑过来!瞬间掀翻了附近停放的几辆工程车和小型工具车!
“趴下!!!”赵志强的怒吼瞬间被爆炸巨响淹没!
张建国和刘明几乎同时猛扑,将旁边的耿长山和小马狠狠按倒在地!碎裂的石块和滚烫的砂砾如同雨点般砸在他们的背上!一股灼热的气流擦着后脑勺呼啸而过!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灼烧的刺痛!
现场一片狼藉!浓烟滚滚!哭喊声、哀嚎声瞬间撕裂了夜空!
火光映照下,只见材料区附近一片狼藉!巨大的气浪掀翻了临时存放建筑防水涂料的塑料桶,点燃了旁边堆放的木质模板和包装材料!火势迅速蔓延!几名离得近、来不及躲避的工人被爆炸冲击波掀飞,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身上衣物被点燃,挣扎翻滚着!
更可怕的是——在离爆炸中心不远的地方,一根被震断管口的露天燃气输送临时支管(给工地临时食堂供气用),正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火龙,喷射着狂暴的烈焰!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周围一切可燃物!
“救人!灭火!切断燃气!!”张建国不顾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耳鸣,从地上爬起来,嘶哑着嗓子大吼!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他猛地拽起旁边一辆翻倒的推土机斗臂旁挂着的备用灭火器,拔掉插销,对着地上一个浑身是火痛苦打滚的工人就猛喷过去!白色的干粉瞬间覆盖了火焰!
“快!抬出去!医疗队!”刘明和小马等人也顾不上危险,和几名民警一起冲了上去,抬起伤员就往安全地带撤离!
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红色的消防车终于冲破烟尘冲进工地!训练有素的消防员迅速架起水龙,一道道粗壮的水柱如同怒龙般扑向仓库区肆虐的火魔!
但就在爆炸中心腾起的浓烟稍微被水枪压制一点点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染满泥污破旧工装的老人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冲向被烈焰封锁的材料区深处!他手里死死拖着一根水管,似乎想去喷灭角落一台正在燃烧的、印着“监理资料专用电脑”(被爆炸气浪掀翻)字样的设备——那里面可能保存着关键电子记录!
是耿长山!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大家的视线!
“老支书!回来!危险!!”张建国目眦欲裂!那台电脑所在的位置距离燃气支管喷出的火龙只有几米之遥!
几乎在张建国嘶吼的同时!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高压电流击穿空气般的嘶鸣声,猛地从那根断裂的燃气支管方向传来!
燃气泄露的啸叫声骤然加剧!
紧接着——
“轰!!!”
比之前更加恐怖、仿佛撕裂整个空间的巨大爆炸再次发生!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那根咆哮的燃气支管!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绝域火海!凶猛的气浪如同万吨巨锤,将离得稍近的几个人和灭火器直接掀飞!
张建国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在侧背上!他整个人如同被扔出的破麻袋般离地飞起!意识在瞬间陷入一片白茫茫的、夹杂着尖锐耳鸣的冰冷黑暗!
“……建国!”
“张镇长!!!”
耿长山的惊呼、赵志强的咆哮、以及周围一片惊惶的呼喊声迅速被拉远、模糊……
……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唤醒了张建国的意识。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身体各处涌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雪白的天花板。熟悉的监护仪滴滴声。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湿冷的氧气流入肺部带来一丝清凉,却也引发一阵阵呛咳的冲动。后背、手臂、脸上……似乎都缠着纱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每一次呼吸,胸腔深处都有钝痛传来。
医院。他活着。
病床边,护士正低头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旁边椅子上,赵志强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身上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挺刮的深蓝色衬衣,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手里一个厚厚打开的透明物证袋里装着的几张纸——几张被高温烘烤得卷曲发黄、字迹边缘有些模糊,但核心内容依然清晰的打印文件扫描复印件。
张建国轻轻动了动手指,沙哑着嗓子:“赵……队……老支书……他……”
“他没事!一点皮外伤加轻微脑震荡,老骨头硬朗得很,观察一晚就转到普通病房了。”赵志强立刻抬起头,看到张建国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但他很快将手里的文件举到张建国眼前,语气凝重而冰冷:“爆炸点初步勘察结果出来了。是临时堆放点附近的电气线路老化短路,引燃了旁边违规堆放的油漆稀释剂(有机溶剂)大量挥发气体,从而形成爆燃!技术分析是人为破坏伪装成意外!目的很明确——毁灭现场!特别是项目部那边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关键纸质文件!”
赵志强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物证袋里一张文件的签名栏处!上面赫然盖着县国有资产管理局的鲜红公章!签名是两个龙飞凤舞的手写体大字——
“赵建国”!
文件的抬头标题清晰可见:《关于同意调拨县化工厂K-47库位封存危废作为“特定工程测试性填料”的临时批复》!
签名下方附注的关键意见栏里,还有一行极有“领导艺术”的批示:“此批处理方案旨在探索废弃资源无害化、再利用创新路径,属临时科研项目范畴。请县国资局、金瓯集团本着高效、安全、可控原则落实(保密),并在工程验收时提交专项总结报告(供内部研究评估)——特批。赵建国,x年x月x日。”
文件的签署人正是——现任云峰市自然资源局副局长(主持工作)赵建国!然而他还有另一个更重量级的职务——前年刚从东江县政府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调任至市局!他是王有财在东江县期间,主管工业、矿产开发的顶头上司!
文件第二页的附件《物资调拨确认单》上,金瓯集团接收人签章处——工工整整地印着一个私章痕迹:“孙富成”!
“就是这个‘特批’!”赵志强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斩钉截铁,不留丝毫悬念!他冷冽的目光透过物证袋,仿佛穿透了纸面,直刺那背后的阴鸷巨手!
“赵建国,这位现任云峰市自然资源局副局长!就是王有财倒台后、一直隐藏在‘王有财案’之上、李魁‘双规’之后却依然稳坐钓鱼台的‘矿下王’!是他利用原任东江常务副县长的权力残余和市局新职位的便利,签发了这份披着‘科研探索’外衣的恶魔批文!指使金瓯集团(孙富成)和县国资局经办人(已被控制)违规调取了剧毒危废!是他一手策划了这起祸害子孙、丧尽天良的深埋毒穴事件!工地发生的爆炸案,也正是他们这个利益集团为了销毁关键人证物证(包括孙富成和电子文件)的终极狠手!”
案件的主线彻底清晰!深井毒穴与夺命爆炸这两条看似不相关的邪恶链条,最终如毒蛇般缠绕在前东江县常务副县长、现任云峰市自然资源局副局长——赵建国这条隐藏了许久的大鱼身上!他的名字,带着“建国”二字,却成了建设过程中最阴暗的毒瘤!他的职务,冠冕堂皇,却庇护着最肮脏的黑金交易!
一场新的风暴,在张建国的病榻前,已经开始酝酿!而躺在病床上的张建国,虽然伤痕累累,却同样清醒地成为了这个新战场的第一批见证者!对手,已经从县一级,正式跃升到了市一级层面!较量,进入了更深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