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高空。
剧烈的颠簸如同巨浪中的小舟,机舱内惊叫哭喊声混杂一片。氧气面罩纷纷垂落。张建国紧握扶手,安全带深深勒进身体。他强行镇定,余光死死盯着地板上那个碎裂的罗盘,耿长山那滴冰冷刺骨的“泪”仿佛渗入了骨髓,带着不祥的预警。
“机长报告!遭遇未知强电磁脉冲干扰!仪表短暂失灵!高度骤降3000米!已避开核心区域!恢复手动控制!请求就近紧急备降!”空警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备用电力系统启动,灯光摇曳闪烁。
颠簸稍缓。张建国不顾乘务员劝阻,弯腰捡起碎裂的罗盘。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液体和玻璃碎片。他死死攥紧,仿佛能感受到耿长山最后的气息。
就在这时!特制国安加密电话的备用应急线路接通!陈锋惊恐万状的声音在杂音中断续传来:
“张……常委!坝底……V-07下方!挖出个……运行的……铁罐子!能量……飙升!岩层快撑……塌了!主坝基桩!正下方!疏散……来不及!孙……工说……唯一的……路……炸开……二号……泄洪副通道!但……但……”
信号再次被剧烈的电磁噪音切断!
炸开副通道?! 这无异于在即将垮塌的大坝边上点火药桶!稍有不慎,将提前引爆灾难!
张建国眼中血丝密布!他瞬间明白了孙德福和刘明绝望中的最后一搏:用人为可控的爆炸和定向泄洪冲击,在未知能量源彻底引爆塌陷区前,先一步炸开一条通往其他方向的泄压\/排能通道!将致命冲击波导向远离主坝基桩的方向!这是用一场小型的、可控的爆破灾难,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避免一场滔天浩劫!
可行吗?风险巨大!但已无路可退!
“通知机长!”张建国猛地抬头,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更改航向!直飞云峰市!高度许可立即申请!使用最高国安应急航线权限!我要立刻抵达望夫崖指挥部!”
清源湖坝区,地下深处(临时紧急指挥坑道)。
空气仿佛凝固的毒药。巨大的屏幕上是穿透地层扫描形成的三维模型:那个深埋在地下的巨大人工能量源(内部结构如同涡轮核心),辐射出的高热能谱线如同一条恶龙,死死缠绕在脆弱岩层包裹的主坝基桩位置线上!代表地层承压稳定的绿色区域正大片大片地变成刺目的赤红!
“报告!核心温度每分钟上升0.8摄氏度!临界点……最多十五分钟!”
“报告!主坝基桩监测点位移传感器报警!已偏离安全阈值!”
孙德福和刘明脸色惨白,如同纸人。他们面前的引爆控制台上,连接着几十根通向二号泄洪副通道特定爆破点的引信线。控制台屏幕显示着极其复杂的模拟冲击波扩散模型。
“定向爆点深度……负120米至负160米……爆破冲击角……必须控制在主能量源侧翼夹角42度以内……泄洪水压冲击必须同步抵达核心压力区……引爆时序差不能超过0.05秒……”孙德福手指颤抖,几乎无法在控制面板上精确输入参数。“任何一点误差……冲击波就可能提前撕裂岩层,撞在主基桩上!”
风险如同走钢丝!
“人员疏散情况?”刘明嘶声问。
陈锋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绝望的嘶吼:“来不及了!主坝下游六公里内……还有三个村没有完全撤出!最近的……刚撤到两公里警戒线边缘!”
“炸药埋设小组……还在核心引爆位安装!”坑道入口传来急报!
“什么?!让他们撤!引爆位交给我!”孙德福猛地站起就要往外冲!他要用最原始的手动引燃方式争取一线可能!
“来不及了!孙工!”刘明死死拉住他,泪流满面,“岩层崩塌速度……比预判快!”
就在所有人濒临绝望的刹那——
轰隆隆!!!
一阵由远及近、撕裂空气的引擎尖啸声猛地从坑道入口方向传来!
一架低空贴地疾驰、涂着迷彩涂装、隶属于省军区陆航旅的轻型武装直升机(临时征调为张建国专机)!如同天神降临!狂暴的气流卷起漫天尘土!舱门被粗暴地拉开!
张建国一身尘土地跳下飞机!他甚至来不及系好凌乱的衣扣!眼神锐利如鹰隼!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指挥坑道!目光瞬间锁定了核心控制台上那生死一线的爆破模型和倒计时!
“时间!”张建国声音没有丝毫颤抖,只有冰到极点的果决!
“只剩……十一分钟!”刘明的声音在抖。
张建国的目光如同激光扫描过模型:“二号通道水流冲击到达核心时间?瞬时峰值?”
“模型显示……预设闸门开启到水流冲击抵达……需78秒!峰值……需加压辅助!”孙德福语速飞快。
“不行!时间不够!”张建国猛地看向陈锋,“上游水库备用加压泵最快灌流速度!”
“功率有限!无法达到模型峰值所需流速!”
张建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指向模型上坝体另一侧一个微小的绿色泄洪点标记:“这个呢?三号紧急溢流口!”
“废弃多年!封填了!而且位置角度……偏离冲击方向!”孙德福急道。
“破开它!”张建国声音斩钉截铁!“手动破开!同时把一号、二号、三号口全打开!三股水流汇集成冲击束!不需要精准角度!要的是瞬间巨大流量冲击!把岩层下面那个鬼东西的能量……硬冲出来!引爆点……就赌在它被冲歪的瞬间侧翼!用洪水代替一部分冲击波!降低精确爆破点对时序的要求!”
以流量换精度!用三股水龙硬冲出一条生路!
这个方案大胆到疯狂!但唯一能在时间上拼一把的路!
“破开三号口需要重型设备!时间不够!”陈锋急道。
“用高爆炸药!定向破拆!”张建国眼神冰冷,“炸点计算交给我!孙工配合修正!我来输入!”
他一步抢到控制台前,手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大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综合着地质压力、水流冲击、结构承载、爆炸威力、主能量源位置偏移量等数十个极度复杂的参数!屏幕上代表冲击角度的矢量模型线疯狂变幻角度!最终死死锁定在一个偏离了原计划最佳角度7度,但冲击叠加效应被算法优化到极限的位置!
“引爆点坐标……输入完毕!冲击波时序差……算法强制压缩到允许安全极限!三号口破拆点坐标……联动输入!”
时间:倒计时8分钟!
“命令!”张建国的声音如同惊雷:
“一!陈锋!立刻组织突击队!带塑胶定向破拆弹!坐标传输到你单兵系统!三分钟内炸开三号溢流口!注意避开核心能量源上方岩层!”
“二!上游水库!所有加压泵启动!待三号口破开倒计时三十秒时!同时开闸!放最大流!”
“三!孙工、刘工!坚守控制台!预备二号主爆点起爆!倒计时与我控制台锁死联动!”
“四!通知下游所有疏散力量!最后五分钟!弃守防线!全速反向冲击波轴侧方向疏散!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命令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每个人都知道这方案是在悬崖边踩油门赌命!但没人犹豫!没有时间犹豫!
陈锋抓起冲锋枪冲出坑道!吼声撕裂了空气!
上游水库闸门操控员接到指令,手指悬在闸门开关按钮上!
孙德福和刘明死死盯着控制台屏幕上代表生死的倒计时和引爆坐标指示灯!汗水浸透了后背!
张建国站在控制台中央,面色冷峻如同雕塑。目光越过坑道入口,仿佛看到了远处奔流的水库洪流,看到了深藏地底的死亡核心,也看到了耿长山浑浊眼睛中最后的不甘。所有的压力、计算、担忧都凝缩在这一刻冰冷的倒计时数字里。
……
清源湖水库上游。
巨大的闸门在倒计时30秒来临瞬间被高高提起!轰鸣的水流如同脱缰的群龙!奔腾而下!
“目标锁定!放!” 陈锋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对着三号溢流口堆叠的定向破拆塑胶炸药按下引爆器!
轰!!!
剧烈的定向爆炸混合着水流冲击的巨响!
几乎在爆炸冲击波扩散前的万分之一秒!张建国在控制台上精准按下了二号主爆点集群引爆按钮!
轰轰轰轰轰!!!!!!
地下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到极致的恐怖巨响!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临时坑道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
屏幕上的冲击波模拟图在混乱干扰中剧烈扭曲!主能量源热谱信号瞬间狂闪!岩层位移传感器报警凄厉长鸣!
……
指挥坑道外。
直升机旁。张建国、孙德福、刘明冲了出来,不顾漫天尘埃望向远方的大坝。
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
两秒。
三秒。
巨大的、原本应该垂直塌陷的位置……
没有垮塌!
只有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痛苦呜咽的、从坝体下方侧面约一百米外空地区域传来的……巨大冲击气流喷射声!混合着泥浆和岩块喷溅向百米高空!
大坝主体……只是微微震颤了几下……重新稳固如山!
“成功了吗?”刘明的声音颤抖。
“地质监测显示……主能量源核心能量信号……消失!冲击波……偏离……塌陷点……被新形成的……泄能通道……引走了!”控制台传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赌赢了!!!
坝区内外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陈锋带着满身泥水,跌跌撞撞从爆炸点方向跑来,对着张建国狠狠敬礼!眼中含着热泪。
张建国却没有任何笑容。他望向省城的方向。远处的地平线,几辆黑色轿车正朝着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宋建国在哪?”他的声音冰冷如寒渊。
……
临江省城,高速出城通道口。
宋建国的座驾被数辆闪烁着警灯的国安特勤车辆猛地别停!荷枪实弹的行动队员闪电般围上!
“宋副主任!请下车!配合国安调查!”
车门被强行拉开。
车内,宋建国面无表情地坐着,甚至没有系安全带。他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的电子装置,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倒计时信号。他眼神冷漠,对着被控制住的司机和秘书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在看两块木头。然后,他转头看向车窗外省城的天际线,嘴角忽然咧开一丝极尽疯狂的笑意:
“‘寒渊’……只是开始。‘北风’……永不息。”他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装置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宋建国的身体猛地一僵!一道细细的黑线从他太阳穴位置出现!他眼中的疯狂迅速被空洞替代,整个人歪倒在座椅上!
自毁!物理灭口!最后的“指令”发送了出去!
特勤队员冲入车内!宋建国的脉搏……已经消失!那个小装置……也瞬间黑屏烧毁!
“报告!宋建国……自绝!无法确认‘寒渊’指令是否发送成功!”
……
省军区总院重症监护室。
警报尖锐地拉响!
耿长山的生命体征骤然恶化!身体如同电击般狂烈抽搐!口中喷出大量黑红色的血沫!所有的监测仪器疯狂闪烁报警!
“病人血压剧降!脑电活动完全消失!急性全身性器官衰竭!”医生声嘶力竭的抢救指令中透着无力。
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仪器屏幕上,耿长山最后消散的脑电波动峰值频率……极其诡异地在最高点,与望夫崖深井中爆散的未知能量源波动频率……形成了最后一次……诡异的同步共振!
耿长山浑浊的眼睛最后望向天花板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片他守护了一生的湖水。最终……缓缓合上。
生命终止。
……
云峰望夫崖。
喧嚣散去。夜色笼罩着狼藉的战场。张建国孤身一人站在那堆曾险死还生、拯救了半个城市的爆破点废墟上,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碎裂的罗盘。
夜风吹过,带着硝烟和新生青草的气息。
秘书快步走来,低声汇报:
“张省助,省军区医院……老支书……走了……”
张建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闭上眼,将碎裂的罗盘缓缓按在心口。那份冰冷的刺痛,仿佛烙印进了灵魂深处。
“知道了。”他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
秘书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还有……国务院紧急会议纪要传达(密级)。针对您在此次超大规模地质灾害与环境污染复合风险突发事件处置中,展现出的……超凡战略决断力、跨领域系统指挥协调能力,尤其是最终关头力挽狂澜、避免了特大灾难的……决定性贡献……以及成功主导揪出危害国家安全的重大涉案高官宋建国一案……经初步审议……提名张建国同志……为国家应急管理部(副部级)副部长人选! 具体任命流程择日启动!当前首要任务:全面主持清源湖灾后善后、生态修复及环亚案全国深挖彻查工作!”
新的台阶,以生命为基石,以烈火淬炼,轰然铸就!
张建国睁开眼睛,望向夜空。乌云散尽,星河低垂。清源湖水的微鸣依旧在远处流淌。湖底的毒瘤并未根除,“寒渊”的阴影如同宋建国临死前的诅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未知的频道。老支书的嘱托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而更高的权力与责任之阶已踏在脚下。脚下,既是埋葬英雄与枭雄的土地;前方,则是更深、更广袤、潜伏着无穷暗流与风雷的……国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