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那声带着血气的嘶吼如同惊雷,在县纪委值班室里炸开!值班干部被他通红的眼睛和扑面而来的亡命气息骇得倒退一步,眼镜都差点滑落:“你…你冷静点!李书记他……”他话未说完,一道沉稳中带着雷霆般怒意的声音已经从二楼楼梯口轰然砸下!
“带他上来!”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击鼓,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正是李卫民!
值班干部浑身一激灵,连拖带扶地把几乎脱力的张建国拽上二楼。脚步沉重地踩在年久失修、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发出令人心焦的回音。走廊尽头,靠右那间敞开房门的办公室灯光最亮,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张建国几乎是踉跄着撞了进去!办公室里陈设极其简单,几张旧办公桌,文件柜,墙上挂着党旗。县纪委书记李卫民就站在屋子中央,他那件半旧的灰色中山装一丝不苟,但此刻,那张原本带着严肃平和神色的方脸,此刻铁青得如同冷硬的山岩!眼角因愤怒而微微抽搐着,额头青筋隐现!他显然已经从办公室窗口看到了清风镇方向的冲天火光,此刻再看到张建国这副泥泞不堪、惊恐绝望却又带着无比亢奋的神情,听到值班干部语无伦次复述的“枪战”、“走私”、“捂盖子”等词语,震怒已经积攒到了顶点!
当张建国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复述完整个经过(略去了自己的动机和与老支书接触的部分细节,只强调爆炸前在刘老栓屋后查看“安全隐患”,意外撞破祠堂枪战,以及刘爱民近乎疯狂的阻拦!),特别是当他说到自己亲眼看到泥坑里的箱子甩落,看清了上面带着英文工业标记的一角,并描述了枪战双方的口音特点和交火场面……
“砰!”
李卫民再也无法抑制,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文件柜上!整个柜子都发出了巨大的呻吟!他指关节瞬间发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张铁青的脸因咬牙而线条更加刚硬!
“畜牲!”一声低沉、如同受伤猛兽般的怒吼从李卫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他胸膛剧烈起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在张建国脸上,“你说那箱子还在泥坑里?!你确定?!”
“确定!千真万确!就在祠堂后面西北角最深的那个泥坑!我爬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没人动!”张建国急声回答,每一个字都用尽力气。
“老张!”李卫民猛地对门外喊道!刚才那个带路上来的值班干部立刻小跑进来。“到!李书记!”
“立刻!马上!接通县公安局值班总台!我要找刑警队!要最快反应速度!”李卫民语速快得像机枪点射,斩钉截铁,“给我接赵志强!如果找不到,直接找值班的最高领导!就说是我李卫民的紧急命令!”(作为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卫民在紧急情况下有相当程度的协调权)
值班干部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扑到桌上那部老式手摇电话机前,飞快地摇动,拿起话筒急促地呼叫:“县局总台!县局总台!纪委李书记命令!紧急呼叫刑警队赵志强队长!或者最高值班负责人!紧急命令!重复,紧急命令!”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回应和翻纸声。李卫民在等待接通电话的短短几秒钟内,眼神从未离开过张建国,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他看穿:“小子!你敢不敢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敢!”张建国毫不犹豫,脊梁挺得笔直!汗水(或雨水)顺着额角流下,眼神却倔强得像燃烧的火炭。“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张建国,敢负全责!”
就在这时,电话终于接通!李卫民几乎是劈手从值班干部手里夺过话筒,声音如同军令:
“我李卫民!现在通报一起高度疑似暴力武装走私和重大渎职掩盖事件!”
“地点:清风镇废弃祠堂!”
“时间:就在刚才金辉矿爆炸前半小时内!”
“现场发现关键物证:一个标记不明的大型金属箱体,藏匿于现场泥坑!极可能为走私违禁品!现场极可能有伤亡人员遗留痕迹!甚至可能有重伤员未被带走!”
“目标:立刻命令你最可靠的骨干力量,不要惊动清风镇任何人!特别强调不要惊动清风镇任何人!包括其镇政府工作人员!抽调至少两个小组!一个小组由你亲自带队!目标点——清风镇废弃祠堂!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箱子给我挖出来!保护好现场!”
“第二个小组同步行动!目标地点:清风镇卫生院及周边所有诊所!立刻!检查是否收治枪伤伤员!尤其是有枪伤症状或自称缉私、警察身份但身份不明的伤员!若发现,立即控制并就地保护!防止被灭口!动作要快!要绝对保密!”
电话那头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命令震惊了,传来急促的询问和确认。李卫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执行命令!所有后果我李卫民一人承担!人证张建国就在我身边!马上出发!立刻!!”他重重地挂断电话,那“哐”的一声几乎砸碎了办公室的沉闷!
“地图!”李卫民紧接着低吼。值班干部立刻从旁边墙上扯下一张东江县地图铺到桌上。李卫民的手指像精确的坐标尺,瞬间落在清风镇的行政区划图上,划过矿场到祠堂再到镇卫生院的路线。“时间差……爆炸现场混乱……”他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又摇响了县局电话:“总台!再给我接通清风镇邮电所值班室!直接要耿长山老支书的电话!现在!”(九十年代乡镇主要单位有专线电话)
几经波折,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邮电所的值班员,声音惊惶,显然也被爆炸吓得不轻。经过严正交涉,李卫民只等了几十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老支书耿长山那带着地方口音的沉稳声音!他显然就在邮电所旁边的传达室守着的!
“老耿!”李卫民的声音带着铁血杀伐之气,开门见山,“张建国在我这里!他说的东西我信了!现在听着!”
“第一!你马上守住镇政府那唯一的一部电话!除了正常的救灾通讯,任何试图以‘领导指示’或‘上面命令’要求你封锁、干扰或转移其他电话联系的手脚,尤其是指向县局的,统统给我顶回去!顶不住,想办法通知我!守死了那部电话线!”
老耿那边没有任何废话,只沉沉应了两个字:“明白!”声音斩钉截铁。
“第二!”李卫民语速更快,不给任何思考余地,“你亲自或者绝对信任的人,现在立刻去清风镇卫生院!不要进去!就在外面隐蔽处盯着!看!有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去‘看望’伤者?尤其是重伤员!或者有没有卫生院异常接诊枪伤病人的报告出来!任何可疑动向,马上用这个专用号码打给我县纪委值班室!”李卫民迅速报了一个内部号码。
“好!我马上去!”老耿的回答依旧简短有力,随即电话被挂断。
部署如同密集的鼓点!李卫民放下电话,胸膛起伏更剧,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如同淬火寒铁的眼睛再次锁定脸色苍白但眼神更加坚定的张建国:“小子!跟我走!”
“去…去哪?”
“清风矿口!”李卫民眼中寒光四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去看一看!这位在我们东江县一手遮天的王有财王副县长!在那边到底是怎么‘坐镇指挥’!怎么‘安抚人心’的!”他那句“坐镇指挥”和“安抚人心”说得极重,充满了刻骨的寒意和雷霆将至的怒火!他抓起椅背上挂着的雨衣就要往外冲!
“李书记!您的车……”值班干部连忙提醒。
“不用!开警车!更快!”李卫民手一挥,大步流星冲出办公室,同时对张建国吼,“跟上!你不是目击者吗?现在,跟我一起去当面作证!”
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引擎轰鸣的破旧北京吉普212早已在县纪委楼下发动!车牌是县局刑侦队的!正是接到李卫民命令后,赵志强火速派遣赶来的第一批精干警力中的一个小组!李卫民拉开后车门,将浑身泥泞几乎站不稳的张建国塞了进去!自己一屁股坐进副驾驶!
“开车!去清风矿口!”李卫民对着开车的年轻警官厉声道,“最快速度!鸣警笛!告诉所有挡路的,纪委办案!挡路者以妨碍公务论处!撞过去算我的!”
警笛骤然撕裂夜空的沉寂!红蓝警灯在雨中高速旋转闪烁,将湿漉漉的街道映成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吉普车如同咆哮的猛兽,撞开雨幕,朝着清风镇矿口方向疯狂疾驰而去!冰冷的车身在颠簸中剧烈摇晃,车窗上雨水如瀑!
车内昏暗,只有仪表盘微弱的荧光映照着李卫民那张铁青而紧绷的侧脸。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车窗外是飞速倒掠的模糊雨影。张建国死死抓住车内的扶手,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摇晃,他看向副驾驶座那个如同出鞘利剑般的身影。
终于…惊雷炸响!利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