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的意识是被某种细微的震动拽回来的。
首先是触觉——鞋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他清晰感知到那股奇异的弹性，像踩在流动的水银上，却又在触及时凝成实质。
接着是视觉，无数悬浮的光球在头顶旋转，每个光球里都翻涌着不同世界的碎片：沙漠里的金字塔尖刺破血云，赛博都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光斑，甚至有个光球映出幻戏斋的老阁楼，窗台上那盆养了二十年的绿萝正晃着叶子。
“咳。”
右边传来轻咳声。
周觉侧头，看见林棠正攥着校服下摆，指节发白。
她的蓝白校服上还沾着便利店的咖啡渍——那是“记忆剧场”副本里，她为救他撞翻的热饮。
此刻她的睫毛在颤抖，目光像受惊的鹿，扫过那些光球时，喉结动了动，终于憋出一句：“周、周觉？这是哪？”
左边传来布料摩擦声。
沈铎的迷彩作战服沾着草屑，那是“倒影空间”里他为挡异化兽扑进灌木丛留下的痕迹。
他背挺得像标枪，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本该别着军刀，此刻却空荡荡的。
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周觉看上方。
周觉抬头，手腕突然一烫。
“ZJ-REbEL”的银色标识正在皮肤下蠕动，像条活物。
这是晋升破局者时浮现的“见习叛逆者”，此刻红光闪烁，连带着血管都泛起淡红。
“恭喜你获得执律者候选资格。”白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次没有温和的尾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金属，“现在，你要做的不是遵守规则，而是打破它。”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打破规则？可之前……”
“叮——”
机械音截断她的话。
周觉注意到，林棠的肩膀猛地一缩，这是被元界提示音吓怕了的应激反应。
他自己则在听到“执律者试炼第一阶段——‘自由意志’”时，瞳孔微缩——元界的每个字都藏着陷阱，“自由”二字太可疑了。
“目标：30分钟内找到唯一出口。规则：每违反一次系统指令，时间减少5分钟。”
话音未落，地面腾起血红色光带，箭头直指东侧。
林棠的脚尖已经跟着箭头挪了半步，被沈铎一把拽住。
特种兵的手指掐在她腕骨上，力道大得发白：“别急。”他的喉结滚动，“上回在‘时间囚笼’，系统说‘跟着指针走’，结果带我们进了异化兽巢穴。”
林棠咬着嘴唇点头，可目光还是不受控地往箭头方向飘。
周觉却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能量壁。
他盯着东侧的箭头，注意到最近的光球里——那座赛博都市的霓虹突然扭曲成乱码，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他们在采样。”周觉喃喃。
老魔术师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真正的自由，是能看清被强制给予的选项。”十年前，老人举着块镀银镜，“你以为观众在看硬币？不，他们在看你给的选项。”
箭头是系统给的选项。
周觉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石——元界副本里很少有实体物品，这颗石子的存在本身就是线索。
他朝着与箭头相反的西侧扔去。
“叮——违反系统指令，剩余时间25分钟。”
机械音响起的瞬间，西侧的光球突然清晰起来。
刚才还乱码的赛博都市重新流动，连雨丝的轨迹都纤毫毕现。
周觉眼睛一亮——当他违背指令时，系统的“采样”出现了漏洞。
“沈哥，林棠，跟我往西。”他快走两步，余光瞥见沈铎挑眉，林棠犹豫，但最终还是跟上。
三人每往西走一步，头顶的光球就更稳定一分。
当他们走到西侧边缘时，最中央的光球突然炸开，露出后面的灰色石墙。
“找到了。”周觉伸手触碰石墙，指尖传来电流般的刺痛。
“你怎么知道？”林棠喘着气，额角冒出汗珠，“我刚才看箭头，总觉得……不跟着走就会死。”
“因为系统在制造‘必须顺从’的心理暗示。”周觉摸出袖中藏的硬币——这是他在“记忆剧场”用扑克牌跟Npc换的，“就像魔术里的强迫选择，观众以为自己选了A，其实你早把b藏进了他的潜意识。”
话音未落，白影的投影突然出现在石墙上。
他还是那身素白长衫，可眼尾的红痣却泛着妖异的光：“如果你知道出口就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动手？”
周觉的拇指摩挲着硬币边缘。
这是老魔术师教的“节奏误导法”——先让对手习惯你的动作频率，再在关键节点打破。
他抛起硬币，第一次落掌是正面，第二次弹到沈铎脚边是反面，第三次……
硬币悬在半空时，石墙突然泛起金光。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慌乱：“出口已激活，剩余时间0秒——”
“走！”沈铎拽着林棠冲进光门，周觉却站在原地。
他数着心跳，直到光门开始收缩的最后一秒，才抬脚踏入。
“隐藏成就触发：不被引导者。”
白光刺痛视网膜前，周觉听见白影的低语，比之前更沙哑，像是压抑着笑：“你比我想的还快……但也更危险。”
再睁眼时，元界提示框在眼前跳动：“生存积分+600，等级提升：破局者→执律者。”他的手腕上，“ZJ-REbEL”的红光终于稳定下来，却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主线任务更新：《清除伪善者》。目标：元界管理者·核心层。”
周觉摸着那道裂痕，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铁锈味。
他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通风口的风卷起细尘，在灯光下画出螺旋。
那些尘埃的轨迹，和幻戏斋地下室里，老魔术师发现赝品镜时，空气中浮尘的流动方式，分毫不差。
更远处，某个监控镜头的小红点，在黑暗中轻轻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