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的睫毛颤了颤。
最先涌入感官的不是视觉,而是一种被棉花包裹的闷堵感。
他本能地想吞咽口水,却发现连喉结滚动的声响都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这不对劲,就算在元界最安静的副本里,呼吸声也该清晰可闻。
“醒了?”
沈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住了声带。
周觉猛地睁眼,正看见特种兵的嘴型,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林棠坐在他右侧,手指攥着裙角,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微张,显然也在说话,可空气里没有一丝震动。
灰白色的空间在视野里展开,墙面像被磨毛的大理石,没有窗户,没有门,连光源都藏在云层般的天花板里。
周觉摸向口袋,镜渣还在,但原本微凉的触感此刻像块冰,贴着皮肤泛着冷意——这不是现实,是新的副本。
“叮——”
机械音突然在脑内炸响,震得周觉太阳穴发疼。
系统提示浮现在众人眼前:【本副本实行“绝对禁声”规则,任何语音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说话、喊叫、发出拟声词)将立即触发死亡判定。
存活条件:找到沉默核心并摧毁。
剩余时间:24小时。】
“欢迎来到沉默之境……”
另一个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
周觉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个身影:男人穿着褪色的灰袍,嘴唇被细密的黑线缝合,只留两个针孔大小的缝隙,眼白里爬满血丝,却笑得癫狂,“你们再也无法用言语欺骗彼此。”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见过元界的怪物,但这个“缪恩”(系统提示里跳出来的名字)让她后颈发凉——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时,像在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剥开他们的秘密。
“语言是谎言的温床。”缪恩抬起手,指尖渗出墨色雾气,“唯有沉默才是真相的容器。”
雾气在众人周围炸开,变成碎片般的投影。
林棠眼前一花,突然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镁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台下坐着母亲——去世三年的母亲,白发比记忆中更密,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你说那天加班,为什么监控显示你十点就出了公司?你说我是突发心梗,为什么急救记录上写着‘延误送医半小时’?”
“不是的!”林棠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
她想解释那天暴雨堵车,想解释自己背着母亲跑了三个路口找救护车,可喉咙刚发出气音,后颈就窜过电流般的刺痛。
“别说话!”
沈铎的手掌拍在她肩上。
特种兵的脸绷得像块铁,可林棠看不见他的嘴型——他根本没发出声音,只是用拇指用力掐她的肩骨。
林棠这才发现,沈铎的额角全是冷汗,他的投影里,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士兵正跪在泥水里,血从腹部的弹孔往外涌:“队长,你说会带我们回家的……”
周觉的瞳孔缩了缩。
他注意到沈铎的右手在抖,那是特种兵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旧伤——只有在极度痛苦时才会发作。
而林棠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鲜血滴在地上,在灰白色空间里格外刺眼。
“必须建立沟通方式。”周觉咬了咬舌尖,疼痛让思路更清晰。
他想起师父教过的“默剧手势”——近景魔术里,当观众注意力被道具吸引时,魔术师会用手指微屈传递暗号。
他抬起手,在众人面前比了个“oK”。
林棠最先反应过来。
她见过周觉变魔术时的手势,此刻他掌心向上,拇指与食指相触成圈,其他三指自然张开——这是魔术里“安全”的暗示。
沈铎眯起眼,盯着周觉的手,当他握拳时,特种兵的喉结动了动,那是“危险”;竖食指时,林棠轻轻点头,“需要帮助”。
“很好。”周觉用手势比划着“跟我”,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四周的投影——他在说“这些是潜意识幻象,别被情绪牵着走”。
林棠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法庭的投影开始模糊;沈铎握紧拳头抵在胸口,战友的身影逐渐淡去。
缪恩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他没想到这群人能这么快适应沉默,更没想到那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周觉)会用手势串联起整个团队。
他挥了挥手,墨色雾气再次翻涌,这次的投影更真实——
“你们真的信任他吗?”
虚假的周觉站在众人中间,穿着和本体一样的黑风衣,连眼角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他的手指戳向林棠:“他在记忆剧场里故意漏掉关键线索,害你差点被Npc捅死。”又转向沈铎:“时间囚笼里,他说‘跟我走’,结果带你们进了死胡同,要不是你挡枪,早死了。”
林棠的脸瞬间白了。
她想起记忆剧场里,周觉确实在破译密码时停顿了两秒,当时她以为是思考,现在却忍不住怀疑——那两秒是不是在权衡牺牲谁?
沈铎的旧伤又开始抽痛,他盯着假周觉的眼睛,那里没有真周觉的冷静,只有某种扭曲的兴奋。
“住口!”林棠的嘴唇又动了。
这一次,她连气音都没发出,就被周觉抓住手腕。
真周觉站在她面前,手指快速比划:“停止。陷阱。”他指了指假周觉的脚——那里没有影子,而真正的自己影子正贴在地面上。
林棠猛地抬头。
假周觉的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下一秒就像被风吹散的纸人,碎成光点。
沈铎松了口气,朝周觉比了个“oK”,但周觉注意到他的左手仍按在战术腰带上——那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
“有趣。”
缪恩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周觉转身,正看见他站在三步外,缝合的嘴唇裂开一道血口,“看来我得换个游戏规则了。”
灰白色空间开始震颤。
林棠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挠她后颈,沈铎闻到了硝烟味——那是边境战场特有的,火药混着血的气味。
周觉摸向口袋里的镜渣,触感突然变得滚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注意。”周觉用手势比划着“危险”,同时指向缪恩的眼睛——那里的疯狂更浓了,像是压着什么即将爆发的东西。
缪恩举起手,指尖的墨雾凝成一把匕首。
他没有攻击,只是微笑着说:“现在,让你们看看……真正的沉默。”
话音未落,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从众人脚边向四周蔓延。
林棠踉跄着抓住沈铎的手臂,特种兵反手护住她的后背。
周觉站在最前面,镜渣在掌心烙出红印,他盯着缪恩的眼睛,突然看清了——那里面不是疯狂,是某种被压抑的渴望,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
“他想让我们崩溃。”周觉在心里说。
他比划着“集中”,让队友围拢成圈,然后用食指在掌心画了个圆——那是魔术里“反转”的手势。
但缪恩没给他们更多时间。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缝合的嘴唇终于裂开,鲜血顺着下巴滴在灰袍上,像开了朵诡异的花。
“游戏……开始。”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气里时,地面的裂纹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周觉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恍惚间看见缪恩的身影在白光中变得透明,而他的嘴型分明在说:“这次,你们连手势都用不了。”
黑暗再次笼罩视野前,周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次,不是被隔音层过滤的模糊响动,而是震得耳膜发疼的轰鸣。
这不对劲。
绝对禁声的副本里,怎么会有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