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的光裹着檀香味涌来时，周觉的后颈先泛起一层薄汗。
那味道太像幻戏斋里老魔术师擦拭镜面时用的沉水香了，他甚至能想起千面张佝偻着背的侧影——直到被林浅突然攥紧的手拽得踉跄，才惊觉自己已经抬脚跨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所有感官都被白灼的光填满。
林浅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发颤，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没有墙壁，没有地面，只有无数半透明的文字、符号与公式悬浮在空中，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又在某种力量下保持着诡异的秩序。
数学公式与古埃及圣书体纠缠，量子力学符号和《周易》卦象重叠，甚至有一行他在\"折叠之域\"里见过的镜面文字，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飘在头顶。
\"欢迎来到'逻辑闭环'。\"
洛渊的电子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更冷硬的合成声，像金属片刮过玻璃。
周觉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干扰器，指尖刚碰到金属外壳，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双腿像被浇筑了水泥，手臂僵在身侧，连眨眼都要费尽力气。
\"请完成自洽推演。\"
合成音的尾音刚落，沈舟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嗡鸣。
周觉余光瞥见机械工程师额角暴起的青筋，他的义肢关节处迸出几点火星，显然在试图用蛮力挣脱限制。
林浅的笔记本从指间滑落，却没有落地，就那么悬浮在半空，纸页被无形的手翻得哗哗响——她张了张嘴，口型是\"周觉\"，但声音被锁在喉咙里。
白芷的银饰最先有了反应。
那串一直贴着她锁骨的链坠突然发烫，暗红光芒透过衣领渗出来，在她颈间烙出一片红痕。
她盯着周觉，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唇形分明在说：\"用语言。\"
\"定义'自由'。\"
合成音再次响起时，周觉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普通的空间限制，更像是某种规则锁死了肢体动作，把他们的存在压缩成了\"语言载体\"。
老魔术师教过他，当身体被束缚时，最该调动的是舌头：\"观众的眼睛会被骗，但耳朵永远在等真相。\"
\"自由是受限于规则下的最优解。\"
话出口的瞬间，周觉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他想起\"折叠之域\"里被镜面吞噬的空间，想起元界用积分划分的等级——所有看似自由的选择，本质都是在系统划定的边界内寻找活路。
就像魔术师永远不能暴露道具机关，所谓\"自由表演\"，不过是在观众注意力的规则里跳舞。
空间突然安静了三秒。
悬浮的文字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周觉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林浅的笔记本\"啪嗒\"掉在他脚边，沈舟的机械臂\"咔\"地收回原位，喷出一股焦糊的青烟。
白芷的银饰也暗了下去，她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红痕，冲周觉微微颔首。
\"部分正确。\"合成音没有温度，\"逻辑闭环允许不完美的推演。\"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文字漩涡中凝出。
黑色长袍，苍白的脸，瞳孔是两片结冰的湖。
赫拉的出现像一把刀剖开空气，周觉立刻注意到她袖口绣着的镜面纹路——和元界副本里那些空间裂缝的弧度一模一样。
林浅后退半步撞在他身上，沈舟的机械臂亮起红光，白芷的银饰重新泛起暗红，在掌心凝成一枚细针。
\"非理性生物。\"赫拉的声音比合成音更冷，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周觉脸上，\"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抬手划过虚空，文字流立刻分出一条支流，在她身侧组成\"元界维护机制\"六个字，\"逻辑闭环是最核心的规则滤网，任何违反因果律、自相矛盾的存在，都会被修正......或者抹除。\"
周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袋里的怀表。
缺角处的淡灰色痕迹隔着布料硌得他生疼，千面张的纸条还在另一个口袋里，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戳着大腿。\"修正\"这个词让他想起\"折叠之域\"里被空间乱流撕碎的尤里，想起现实中消失的魔术道具——元界的\"维护\"，从来不是温柔的。
\"证明'你不是你'。\"
赫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次没有合成音，问题直接在众人脑海里炸开。
林浅的脸瞬间白了，她下意识去捂耳朵，却摸到满手冷汗；沈舟的机械臂突然失控，指甲盖大小的零件\"叮\"地掉在地上；白芷的银饰细针\"噗\"地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赫拉。
周觉的呼吸慢了下来。
他想起老魔术师教过的\"误导陈述法\"——当观众认定你要变硬币时，你偏偏从他们的耳朵里掏出鸽子。
悖论命题的关键不在答案，而在重新定义问题的边界。
\"我是我。\"他直视赫拉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但我也可以不是我——只要你的定义不同。\"
文字流突然停滞了。
悬浮的符号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赫拉的瞳孔都微微收缩。
周觉看见她袖口的镜面纹路泛起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挣扎着要破出。
沈舟的机械臂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义肢，金属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林浅捡起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狂草，墨迹晕开成一团乱麻；白芷的银饰细针突然化为烟雾，重新凝聚成链坠时，颜色深得近乎黑。
\"系统延迟0.3秒。\"沈舟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机械音特有的电子颤，\"自指性命题触发反馈异常。\"
周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在\"记忆剧场\"副本里破解时间循环时，老魔术师说过：\"所有完美的骗局，都会在重复三次后露出线头。\"他望向悬浮的文字流，故意提高声音：\"这句话是假的。\"
空间里响起玻璃碎裂的轻响。
原本有序的符号开始混乱，数学公式和古埃及圣书体纠缠成死结，量子力学符号撞碎了《周易》卦象，连那行镜面文字都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
赫拉的长袍被乱流掀起，她伸手去抓飘走的文字，却只握住一把光尘。
周觉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是绝对理性者不该有的情绪。
\"检测到异常认知模式......\"
合成音突然响起时，周觉正蹲在地上记录文字流的变化轨迹。
他抬头，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警告字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群扑火的飞蛾。
林浅的笔记本被气流卷上半空，纸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她刚记下的\"自指性漏洞\"；沈舟的机械臂彻底死机，垂在身侧像截生锈的铁棍；白芷的银饰链坠滚烫，她却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
\"正在重启......\"
赫拉的身影开始淡化，她最后看了周觉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你在打破逻辑？\"她的声音被重启的杂音撕碎，\"其实......你只是走进了更深层的闭环......\"
白光再次笼罩空间时，周觉摸出怀表。
缺角处的淡灰色痕迹不知何时变深了，像道新裂开的缝。
他听见远处传来镜面破碎的轻响，和现实中幻戏斋里那面神秘装置的裂痕声，分毫不差。
悬浮的文字流开始重组，这次的符号更密集，公式更复杂，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周觉握紧千面张的纸条，上面的字被汗水晕开，却依然清晰：\"永远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他抬头，看见新的任务字样在头顶浮现：\"请证明'存在即合理'的逻辑漏洞。\"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文字流深处，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正在游走：\"异常源标记：周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