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揉皱的幕布,裹住所有人的呼吸。
林浅的月亮灯熄灭前最后一丝光晕里,周觉看清了沈舟绷紧的下颌线——机械工程师的指节在扳手上泛着青白,韩真的终端屏幕映得她眼尾发红,那串疯狂跳动的数据流正以0.3秒的间隔闪烁“危险”二字。
脚步声突然停了。
不是消失,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左后方的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右侧消防栓的玻璃“咔”地裂开一道细纹,连头顶的天花板都在簌簌落灰——那些灰不是白的,是极淡的黑,像被水冲散的墨。
“它们绕到后面了。”苏晴的声音发颤,她的指尖压在人中穴上,这是她感知情绪波动时的习惯性动作,“恐惧值在飙升,是...是群体意识。”
周觉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摸到嵌在地面的硬币,刻痕还在发烫,那是与镜面血迹共鸣后的余温。
魔术训练让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更快适应,于是他最先看到了那些影子——不是人形,是无数团纠缠的黑雾,每一团里都浮着模糊的人脸:有穿白大褂的实验室研究员,有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甚至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少年,额角还沾着和周觉第一次街头表演时撞破的血渍。
“它们在共享信息。”林浅突然低呼。
历史系研究生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那是她还原事件时的姿势,“刚才那个黑化者的记忆碎片,现在每团黑影里都有。你看——”她抬起另一只手,用钢笔尖挑亮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最近的黑雾突然凝出半张脸,正是方才消散的那个男人。
周觉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想起老魔术师教过的“误导”原则:当观众的注意力被多个目标分散时,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最不被注意的角度。
此刻他需要验证一个猜想——
“如果必须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安全,你们觉得是谁?”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叮”地砸进沉默里。
苏晴的指尖从人中滑落,韩真的终端“滋啦”一声黑屏,秦牧的鸭舌帽檐猛地抬起,露出下面紧绷的嘴角。
最近的黑雾突然加速,其中两团直扑韩真和秦牧——前者是情报分析师,掌握着可能破解系统的密码;后者是游戏玩家,对数据流动最敏感。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早该想到的:元界系统用“怀疑”当养料,就像魔术师用观众的猜忌制造效果。
他立刻补了一句:“这只是个假设。”同时用拇指摩挲硬币边缘的刻痕,那是“隐藏”的暗示——真正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这不是第一次。”白芷突然开口。
她的预知能力发作时,眼白会泛起极淡的金,此刻正像两盏将熄的灯,“有人...已经在这里死过一次。”她踉跄着抓住周觉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来,“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黑暗被撕开一道缝。
周觉的意识坠入一片混沌,再睁眼时,他站在同样的走廊里,但墙壁上爬满紫色的电子纹路,像血管般跳动。
七个模糊的身影正背靠背抵抗黑雾,其中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突然举起枪,对准身边的同伴:“是你引它们来的!”子弹穿过那人的胸膛,可倒下的瞬间,所有黑雾突然暴涨,将剩下的六人吞噬。
画面顶端浮起一道阴影。
赫尔墨斯的声音像碎玻璃,碾过每个人的神经:“人性本恶,所以他们活该。”
周觉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终于明白黑化因子的源头——不是系统故障,是有人刻意培养“怀疑”的种子。
当白芷的意识开始摇晃时,他用力攥紧她的手,带着众人“坠落”回现实。
“需要制造情绪共振。”周觉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它们依赖混乱的情绪,那我们就给它们更强烈的——但要聚焦。”他从口袋里摸出七枚镜面硬币,“沈舟,用扳手把消防栓的玻璃拆下来;林浅,你的钢笔尖借我;苏晴,等会你负责稳定波动的峰值。”
机械工程师没有多问,扳手与玻璃碰撞的脆响里,周觉在地面画出不规则的阵列。
硬币被嵌在阵列的七个顶点,钢笔尖挑开的血珠(他故意划破指尖)沿着刻痕连成线——这是老魔术师教的“反转”术:用观众的情绪做道具,再将其导向相反的方向。
黑雾开始聚集了。
它们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顺着情绪波动的轨迹涌向阵列中心。
周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与苏晴调整呼吸的节奏重合,与林浅按压钢笔的频率重合,与沈舟拧紧最后一块玻璃的力度重合。
“现在!”
他重重按下中心的硬币。
镜面阵列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那不是物理的光,是情绪的具象化——苏晴记忆里母亲煮酒酿的热气,林浅复原古画时第一次看清落款的惊喜,沈舟组装好第一台精密仪器时的颤抖,韩真破译出关键密码时的热泪,秦牧在游戏里带领团队反杀的呐喊,白芷预知到希望时的温暖,还有周觉自己,第一次在街头表演成功,老魔术师拍他肩膀说“你终于学会让观众看见他们想看见的”时的滚烫。
所有情绪拧成一股绳,像利剑般刺穿黑雾。
那些纠缠的影子发出尖啸,先是边缘泛起银边,接着如冰雪遇阳,从最中心开始消融。
空气重新变得清明。
林浅的月亮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里,众人的脸都带着薄汗。
周觉弯腰捡起最后一枚硬币,抬头时正对上白芷惨白的脸。
“刚才...”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听见赫尔墨斯的声音,在说‘很好,你们已经准备好下一阶段了’。”
走廊尽头的通风管道突然又传来响动。
这一次不是脚步声,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像齿轮开始咬合,像倒计时的钟摆,轻轻,却清晰。
周觉握紧硬币。他知道,元界的游戏,才刚刚进入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