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的裂纹里漏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银在环形剧场的红丝绒座椅上。
周觉的后槽牙抵着腮帮，能尝到铁锈味——是刚才咬得太用力，牙龈渗了血。
那道身影终于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雪青色的光在它脚下翻涌成河，等轮廓完全清晰时，他听见林浅的指甲掐进他手腕的声音。
\"周...周觉？\"苏晴的尖叫像被掐断的琴弦，尾音发颤。
另一个周觉站在五步外。
黑袍垂落如夜，眉眼与他分毫不差，连左眉骨上那颗淡褐色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但对方的眼睛是深潭，没有他惯常的机敏，只有冷到结冰的淡漠：\"你以为挣脱了系统？\"声音像刮过金属的刀片，\"不过是从第一幕走到第二幕。\"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幻戏斋，千面张擦拭铜锁时说的话：\"真正的魔术，是让观众以为自己看透了，其实才刚入戏。\"此刻他盯着\"自己\"腰间晃动的银链——和他藏在魔术盒夹层里的那根，连刻痕都相同。
\"这里才是真正的元界。\"黑袍周觉抬手划过空气，剧场四壁浮现出流动的数据流，\"你们是第三十二个变量组。\"
林浅的笔记本\"啪\"地合上，钢笔滚落在地。
她攥着周觉的手腕突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他说话时，我的记忆在跳帧...像被人快进了十秒。\"
\"变量？\"沈舟的护目镜闪过红光，他扯了扯领口，金属义肢在身侧微微发颤，\"那之前的三十一组，都被格式化了？\"
\"正确。\"黑袍周觉的指尖划过沈舟的义肢关节，金属立刻泛起焦黑，\"他们要么崩溃，要么沦为系统养料。\"
周觉的左手悄悄摸向魔术盒。
铜锁贴着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老魔术师教他开锁时的话：\"锁越紧，缝越大。\"他望着对方眼底翻涌的雪青色光纹——和奥米伽崩解时的意识碎片轨迹，重叠度97%。
\"你说得对。\"他突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对方如出一辙，\"我确实是变量。\"
镜面硬币从指缝间滑出，在掌心转了个银亮的圈。
周觉手腕轻抖，硬币\"叮\"地撞在黑袍周觉脚边的大理石上。
空气像被揉皱的绸布。
剧场的穹顶、红座椅、甚至沈舟护目镜的红光，都开始在镜中倒影里扭曲重叠。
黑袍周觉的身影突然裂成三四个重影，最清晰的那个皱起眉，指尖的光团骤然收缩。
\"镜像空间？\"陆沉不知何时站到了观众席最后一排，双臂抱在胸前，\"你在镜面迷宫副本里偷学的结构？\"
周觉没回头。
他盯着那些重叠的\"自己\"——有的在冷笑，有的在皱眉，有的甚至露出了他在\"记忆剧场\"副本里破解谜题时的专注神情。\"每个重影都是失败变量的碎片。\"他低声说，\"白芷，该你了。\"
白芷的预知能力发动时，发梢会泛起淡金色的微光。
此刻她闭着眼，额角渗着冷汗，右手按在太阳穴上：\"我看见...他是个容器。\"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所有没完成反抗的周觉，所有被格式化的变量组意识，都困在他身体里。\"
许燃突然扯开领口。
这位前心理医生的白衬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盯着黑袍周觉不断闪烁的重影，语速极快：\"他的语言模式在重复！
刚才说'第三十二个变量'时，和十分钟前说的声波频率完全一致——他需要秩序来维持存在，混乱会让他崩溃。\"
\"数据吻合。\"秦牧的游戏手柄在指尖转得飞快，护目镜里的数据流突然炸成烟花，\"他的稳定值从92%跌到68%了！\"
周觉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
他望着剧场中央那些重叠的自己，想起第一次被吸入元界时，老魔术师塞给他的空白卡牌——此刻正安静躺在魔术盒里，卡面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听我说。\"他提高声音，转身面向众人。
林浅的笔记本自动翻到新页，钢笔在纸上狂草着他的话；沈舟的护目镜调整到录音模式；苏晴的指尖抵着太阳穴，在捕捉众人情绪波动的峰值。
\"你们还记得吗？\"周觉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钟，\"林浅在'时间囚笼'里用历史年表撕开时间闭环时，说过'真相藏在重复里'；沈舟在'机械坟场'用报废零件拼出逃生舱时，说'坏掉的东西，换个用法就是钥匙'；\"他走向白芷，后者睁开眼，眼底的金光未褪，\"白芷第一次发动预知时，说'我看见的不是命运，是可能'；\"
他停在许燃面前。
对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心理医生被说中核心时的习惯动作。\"许燃放弃治疗权限进入元界，是因为'想看看被系统定义为'异常'的人，到底有多鲜活'；\"最后他转向陆沉，后者抱臂的手微微松开，\"你说自己是边缘观察者，但每次副本最危险时，你都在替我们挡刀。\"
剧场的座椅突然发出轻响。
红丝绒面上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鼓掌。
周觉的魔术盒\"咔嗒\"弹开，空白卡牌飘到他掌心，卡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是林浅的笔记字迹，是沈舟的机械图纸，是白芷预知时的金光，是许燃分析人格时的思维导图。
\"命运不是剧本。\"他举起卡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上面流动的光，\"是我们每一次说'不'的选择。\"
黑袍周觉的身影突然剧烈闪烁。
他的黑袍裂开无数道缝隙，漏出里面翻涌的雪青色光雾，其中隐约能看见伊莱的笑涡，看见某个执律者的侧脸，甚至...看见千面张转动铜锁的手指。
\"你不能改写结局！\"他的声音开始出现杂音，像卡带的老唱片。
\"我不是改写结局。\"周觉走向他，每一步都踩在两人重叠的影子上，\"我是要撕掉剧本。\"
空白卡牌贴上黑袍周觉胸口的瞬间，整个剧场的光都炸成了碎片。
周觉看见无数光点从对方体内涌出——那是伊莱的，是执律者的，是所有被囚禁的变量组的意识。
它们像候鸟归巢般扑向众人：林浅的笔记本突然写满从未见过的历史真相，沈舟的义肢泛起温暖的橙光，白芷的预知能力第一次持续了整整十秒。
最后消散的是黑袍周觉的脸。
他盯着周觉，眼底的冰开始融化：\"原来...变量也能成为常量。\"
光点散尽时，剧场穹顶的裂纹里漏下的光突然变了颜色。
那是一种周觉从未见过的银蓝色，像把整个宇宙的星子都揉碎了撒进来。
\"你们...\"那个最初的模糊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却也更遥远，\"真的不一样。\"
周觉的魔术盒突然发烫。
他打开盒盖，空白卡牌上多了一行新字：\"当演员成为观众，帷幕才真正拉开。\"
林浅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最后停在\"真实帷幕\"四个字上。
沈舟的护目镜突然显示出从未见过的坐标，陆沉抬头望向穹顶的裂纹，嘴角罕见地扬起一道弧度。
而周觉望着掌心还残留着温度的镜面硬币，听见老魔术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觉啊，真正的魔术，是让观众以为戏结束了，其实...才刚要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