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灼痕
明的指尖划过金属舱壁时,银色纹路突然像被点燃的引线般发烫。那温度起初只是微麻的刺痛,转眼间就成了灼烧般的剧痛,沿着他手腕的脉络向上蔓延,在锁骨下方聚成一团跳动的热源。
“警告,体征异常。”中控系统的电子音带着机械的平稳,与明喉间抑制不住的闷哼形成诡异的反差。他跌跌撞撞地扶住控制台,掌心按在冰凉的操作屏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银色纹路的灼痛已经穿透神经,在视网膜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光斑渐渐凝聚成画面。
那是片混沌的虚空,无数彩色光带像被扯断的琴弦般漂浮着,其中最粗壮的一条呈现出螺旋状,此刻正从中间裂开狰狞的缺口。明认得那螺旋能量流,在星际联盟的宇宙模型里见过无数次——那是维系已知宇宙秩序的时空锚点,是所有星系运转的能量中枢。
现在,它正在断裂。
断裂处的能量乱流像沸腾的岩浆,吞噬着周围的光带。那些被吞噬的地方,空间开始坍缩成黑色的漩涡,漩涡边缘闪烁着细碎的星尘,像被碾碎的玻璃。明看到熟悉的猎户座旋臂在乱流中扭曲变形,看到仙女座星系的光晕像融化的蜡油般滴落——整个宇宙正在失去秩序,朝着彻底的无序坠落。
“不……”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银色纹路的灼痛在此时达到顶峰,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像被信号干扰的投影。
晃动中,一个身影逐渐清晰。
那身影穿着破损的防护服,背后的推进器冒着黑烟,手腕和锁骨处的银色纹路亮得刺眼——那是明自己。他正悬浮在螺旋能量流的断裂处,双手向前伸展,掌心凝聚着一团刺眼的白光。那白光里混杂着无数闪烁的碎片,像被揉碎的星芒——明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认得那是什么,是时间碎片,是他从星际废墟里搜集的、能短暂扭曲时空的禁忌能量。
画面里的自己脸上满是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疯狂。他将掌心的时间碎片猛地向前推去,白光瞬间暴涨,像一张巨网罩住了螺旋能量流的缺口。但就在能量接触的瞬间,刺耳的碎裂声仿佛穿透了幻象,螺旋能量流的裂缝突然扩大了数倍,原本只是局部的断裂变成了彻底的崩解。
画面里的明愣住了,脸上的决绝凝固成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银色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像燃尽的灰烬。
“是因为……我?”明的声音在空旷的驾驶舱里发颤。幻象在此时开始消散,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蓝星的轮廓——那颗被淡蓝色光晕包裹的星球完好无损,悬浮在混乱的宇宙背景中,像一片被隔绝的孤岛。
银色纹路的灼痛缓缓退去,留下冰冷的麻木感。明瘫坐在地,后背抵着舱壁,急促地喘息着。驾驶舱的舷窗外,蓝星的弧线正缓缓升起,清晨的阳光给云层镀上金边,看起来宁静而温暖。
这是他守护了三年的星球。三年前,星际海盗的舰队突破太阳系防线,是他用时间碎片的力量暂停了海盗旗舰的核心引擎,才保住了这颗星球。从那以后,他成了蓝星隐秘的守护者,每当有星际威胁靠近,他就会动用时间碎片——那些从废弃星舰残骸里搜集的、蕴含着时间残余的碎片,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扭曲局部时空,制造屏障或加速攻击。
联盟的手册里说过时间碎片的危险性,说它像不稳定的炸药,过度使用会引发时空涟漪。但明从没在意过,每次看到蓝星上的灯火,他都觉得那些风险微不足道。直到刚才的幻象——他保护了蓝星,却亲手毁掉了整个宇宙的秩序。
“嘀嘀——”控制台突然发出警报声,打断了明的思绪。他挣扎着爬起来,屏幕上跳出红色的警告框:“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波动,坐标:柯伊伯带外侧。”
明的瞳孔收缩。柯伊伯带是太阳系的外层防线,那里的空间波动只有两种可能:大型陨石群,或者……外星舰队。他调出实时监测画面,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内侧移动——是泽尔人,以掠夺资源闻名的星际种族,他们的舰队前端闪烁着紫色的能量光,那是能撕裂行星大气层的湮灭光束。
三年前的海盗开始隐隐发烫。他想起幻象里自己疯狂催动时间碎片的样子,想起螺旋能量流崩解时的刺眼光芒。如果现在启动推进器,他能在半小时内抵达柯伊伯带;如果动用时间碎片,他或许能像三年前那样制造屏障,挡住湮灭光束。
但那之后呢?
他看向舷窗外的蓝星,云层正在缓慢流动,太平洋上的气旋像一枚淡蓝色的宝石。他想起第一次降落在这颗星球时的情景,那时他的星舰燃料耗尽,是一群穿着蓝色工装的人用起重机把他的舱体吊进维修站,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给他递了杯冒着热气的液体,说那叫茶。
“明哥?收到请回答。”通讯器里传来基地联络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张,“泽尔人的舰队已经突破三道预警线,我们的防御系统……撑不了十分钟。”
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推进器的轰鸣震得驾驶舱微微颤抖,星舰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大气层。他打开武器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二枚时间碎片,每一枚都闪烁着柔和的白光,像沉睡的星辰。
三年来,他已经用掉了七枚。剩下的五枚,按照联盟的安全标准,足够他应对十次中等规模的危机。但面对泽尔人的舰队,他需要动用至少三枚,甚至四枚——要在湮灭光束抵达蓝星前,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时空屏障,把整个太阳系包裹进去。
“还有五分钟。”联络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明的星舰已经冲出了木星轨道,前方的黑暗中,泽尔人的舰队像一群狰狞的金属昆虫,紫色的能量光越来越亮。他伸出手,握住了一枚时间碎片。碎片入手微凉,但接触到他掌心的银色纹路时,突然开始发烫——不是幻象里的灼痛,而是一种近乎温暖的热度,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想起幻象的最后,蓝星在混乱的宇宙中安然无恙。或许那不是预言,而是选择。
“启动时空锚定程序。”明对着麦克风说,声音异常平静。
“明哥,那需要至少四枚时间碎片,会超出安全阈值的!”
“执行命令。”
他将四枚时间碎片依次嵌入能量槽,银色纹路瞬间亮了起来,从手腕蔓延到脖颈,像流动的星河。星舰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透明的半球体屏障,屏障边缘闪烁着和时间碎片一样的白光。
泽尔人的湮灭光束抵达了。紫色的光柱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嗡鸣,屏障剧烈震颤,白光忽明忽暗。明能感觉到时间碎片在快速消耗,它们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屏障能量剩余百分之三十!”
明咬了咬牙,伸手去拿第五枚时间碎片——那是他最后的储备。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时,他突然停住了。
幻象里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螺旋能量流断裂处的能量乱流,坍缩的空间漩涡,还有自己惊恐的脸。他一直以为保护蓝星是唯一的选择,却忘了宇宙不是只有这一颗星球。那些在能量乱流中消失的星系,那些被碾碎的星尘,也曾有过像蓝星一样的灯火。
“把基地的所有能量导给我。”明说。
“什么?那基地的防御系统会彻底瘫痪!”
“照做!”
基地的能量通过传输光束注入明的星舰,屏障的白光重新稳定下来。明看着能量槽里剩下的那枚时间碎片,突然笑了笑。他想起那个递给他茶的女孩,说过一句话:“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放弃,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他调整星舰的角度,避开泽尔人的光束密集区,同时启动了干扰程序。无数虚假的能量信号在太空中炸开,泽尔人的舰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就是现在!”明按下发射按钮,星舰尾部的导弹舱打开,三十枚常规炸药呼啸着冲向泽尔人的舰队。这些炸药无法摧毁主力舰,但足以干扰他们的瞄准系统。
紫色的光束出现了偏差,擦着屏障边缘掠过,击中了远处的小行星带,引发一连串的爆炸。泽尔人的舰队阵型开始散乱。
“他们在撤退!”联络员的声音带着惊喜。
明没有放松警惕,他维持着屏障,同时计算着泽尔人的撤退路线。直到确认舰队已经驶离柯伊伯带,他才关闭了时空锚定程序。四枚时间碎片已经彻底失去光芒,变成了灰色的石块。
他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银色纹路的温度渐渐褪去,没有再出现灼痛。舷窗外,宇宙依然是熟悉的模样,星辰按部就班地闪烁着,螺旋能量流的光芒在遥远的天际若隐若现——它还在那里,完好无损。
通讯器里传来基地的欢呼声,夹杂着那个女孩的声音:“明哥,你真棒!晚上我请你喝茶!”
明笑了笑,打开麦克风:“好啊,记得多放两块糖。”
他看着控制台屏幕上蓝星的实时画面,云层依旧流动,太平洋上的气旋缓缓旋转。或许未来还有无数危机在等待,或许他终有一天要面对更艰难的选择,但至少此刻,他守住了蓝星,也守住了更广阔的宇宙。
银色纹路在手腕上安静地闪烁着,像一道温柔的疤痕,提醒着他时间的重量,也见证着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