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湛心头一愣,为何自己未曾想到。他苦笑晃头,心绪乱了,人也不灵光。
如烟看透他所想:“义父不怕叨扰,只怕坏了事。走动得勤些,是好事。”
“多谢掌柜的。”崔景湛眸中闪过精光,不再犹疑,“醉蟹给本使留着,夜里再来。”
打量着崔景湛的背影,如烟娘子微微挑眉,倒是把醉春楼当客栈了。
“莲儿,把蟹端下去,继续用冰桶镇着。”如烟娘子盯着桌上的醉蟹,眼角含笑,轻声嘱咐道。
曹府门外,门房的青衣小厮拦住了崔景湛。
“本使有事求见曹公。”崔景湛跃身下马,好生好气道。
“呦,是崔司使。不赶巧,曹公今儿已歇,他老人家这几日有些疲乏,嘱咐了小的们,若不是天塌下来的事,不要烦他。”小吏眼珠子转了转,“曹公还嘱咐了,一应事宜,按他先前交代的办,无需多想。”
崔景湛欲言又止,眼前青衣小厮已行礼转身,退回角门,关好门。
既然如此,想来此案并不是什么大事,不管那李迅是谁的手下,都是弃子。崔景湛微眯双眸,盯着曹府大门上的金色圆头鎏金门钉,事已至此,就接着查,李迅平日里同谁往来。
若查到不该查的,曹公自会派人出面知会自己。
崔景湛仰起头,乌云蔽月,他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宫里头是回不去了。
他强逼自己不要老是念叨着兄长,此刻浮现在心头的竟是如烟娘子那双勾人的眸子。
“许是馋那蟹了。”崔景湛不自觉勾起嘴角,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一同勾起,摄人心魄。
翌日,顾青早早起身,他已拿定主意,等李迅这事的风头过去,他暗中寻个机会,坐下来同景湛畅谈一番。平日里就好好办差,莫要让此事扰了心绪。
兴许是他近来一直在歇息,酿酒坊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活计交给他,新来的酒工还未入宫,于奉御担心累着他,索性遣了他去尚药局,催催做药酒的用料。
尚药局,顾青听见这三字,心里头一咯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法子,总是要面对,顾青暗自苦笑几声,快步往尚药局去。
还未进尚药局的大门,就听见有隐约的哭喊声传来。
顾青眉头拧起,宫里头的宫人一个个甚是守规矩,怎敢在此哭喊,尚药局又不是皇城司。
不待他回过神,尚药局院子的角门,两个有些年纪皮肤黝黑的大汉,抬着布担架,上头盖着白布头,边上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娘,头簪白花,手中的帕子快湿透。
顾青心头一紧,脚下不自觉放慢。那三人打他身旁经过,一阵风刮过,白布头吹起,躺着的竟是李迅。
“这……”顾青口中轻呼,那三人错愕地看着他:“这位贵人,可是认识咱们家李迅?”
顾青身形一滞,心里头泛起昨日之景,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轻舔发干的嘴唇:“见过几次。”
“贵人别怕,别怕!他不是什么疫病,他这哮症好些年头了,也就是入了尚药局,平日药气熏着,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那打头的大汉见顾青面露惊惧之色,以为他嫌晦气,担心他刁难他们几人,赶忙解释。
“哮症?”顾青怔在原地,竟是哮症!
那三人见顾青二愣子般,懒得同他多言,趁他未发难,抬着担架,赶紧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青才回过神来。纵使崔景湛如此用刑,太过侮辱人,可他并未存害人之心。
昨日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于他。
他的性子,比谁都犟,自是不爱解释。
顾青眼角发红,昨日冲进肃正堂院中,满地黄汤污糟之物,他隐约瞥见一个白玉小药瓶,想来景湛是要救人的,只是来不及了。如今想来,那白玉小瓶亘在心头,竟是比针扎还要难受。
顾青抿了抿唇,快步入了尚药局,交代完差事,整个人失魂落魄。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去何处。
如此这般,顾青垂头丧气,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皇城司门外。虽都在宫城内,皇城司周遭的气势同别的院落全然不同,靠近几步,那股肃杀之气便现了出来。
顾青盯着皇城司威严黑漆大门上的金铜门钉,面色苍白。
既已到此处,何不找景湛说道说道,就算不能彻谈,至少不要再诸多猜忌,彼此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年长几岁,自要有兄长的担当,景湛犟着不爱解释,那便由自己来戳破这层窗户纸。
思前想后,顾青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求见崔景湛。
“尚酝局的?”皇城司门外的这位禁军不曾见过顾青,他打量了顾青一番,是听说探事司的那位司使,同尚酝局查案有些来往。
可不是为着公事,放了进去,扰了那位兴致,得不偿失。听闻那位今儿个兴致不高,大早上的,骂了好几拨人了,便是探事司的禁军也不敢轻易上前。
他何必触这个霉头。
“崔司使正忙,没空。”那禁军惜字如金,不待顾青再问,径直将他轰走。
“这位军爷……”顾青还欲试试,那禁军虚握腰间弯刀,面上添了几分杀气。顾青轻抿嘴唇,悻悻而去。
当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前几回来,都是畅通无阻。
眼下尚酝局无事,便是有事,于奉御也不会派给自己。顾青不想回居所打瞌睡,一时间,宫城之大,顾青竟不知去何处。
他亦不敢在大道上招摇,尽挑些细密小道走,春日里头,到处繁花似锦,便是不起眼处,雨后草植,抽条疯长。
走着走着,一股梨花幽香钻入鼻头。
若是丁晚梨遇着此事,她会如何?都道女子家的心思更为细腻。顾青心里头显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只是每回去承文库,都是为着公事。
也不知丁晚梨会不会嫌弃自己,竟如此扭捏。
顾青轻笑了声,那便不扭捏,径直去便是。
“顾青见过丁女史。今日来,是有不解之处,私心想请教一二。”不知为何,顾青今日舌头倒是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