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顾青入宫,会不会是为了查当年之事……
曹永禄嘴角泛起诡异笑容,倒真是有些意思,区区小儿,竟想蚍蜉撼树。
他不自觉轻抚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当年旧案,算起来,转眼已有……若没记错,已有十七年。叶弘文这厮死犟不从,自己只得给他些颜色看看。
当年应是派了鸿胪寺的姓崔的去办的,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都十七年了,难道还能翻出水花?
倒是这姓崔的,曹永禄眉头微挑,崔景湛也姓崔。
方才只让江福杰查他是何人,没想到这层。
他依稀记得,当年下头的人回报,崔府上下连同仆役近百口,都死于大火中,没有蹊跷。
崔景湛这些孤儿,买回来之前也都查过身世,当初并无异样。
兴许只是巧合。
可话说回来,若江福杰所查属实,崔景湛为何要暗中帮顾青?
曹永禄轻笑出声,唤了门外侍女进屋,侍女轻提起桌上茶壶,小心斟了一杯茶水,又缓步退下。
崔景湛缓缓端起茶盏,晃了几圈。今日前,他有些微担心,崔景湛同顾青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连,以后用崔景湛也用得不顺心。可此刻,他只希望,这二人关系越亲密越好。
如此一来,何愁拿捏不了顾青?
区区两个小子,杀了何难,可平白无故让他二人都对自己死心塌地,还是得下些功夫。
若两人能互相牵制,顾着对方……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曹永禄啜了几口茶水,面色红润些许。他微晃脖颈,哼起近来新听到的小曲儿,甚是惬意。
肃正堂内,闻荣送走内侍省来传话的小太监,面色有些古怪。
“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崔景湛打卧房来,放进肃正堂院门,见着闻荣如此,随口问道。
“司使大人,内侍省的来过,说那犀角杯,不在内侍省库房,此事他们就不掺和了,免得耽误圣命,有劳咱们探事司同尚酝局多费心。”闻荣低声飞快道,“大人,他们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担责嘛,才一夜,内侍省库房那般大,难道就清查完了?”
崔景湛摆了摆手,示意闻荣稍安勿躁。
“若是当年旧物,勉强能留在内侍省库房,已是不易,定无人敢拿出来用。想必是在什么存放旧物的角落,只需清查那一带便是。再说了,如此一来,更显得秦宏甚是重视此事。”崔景湛言语淡淡,往乌木长桌后去。
闻荣快步跟上,连连点头,又琢磨出些许异样。
司使大人今儿同平日倒是大不一样,平日里司使大人多半懒得搭理他们,方才却耐心解释一番。
想来司使大人今儿兴致颇高。
闻荣心头一颤,飞快琢磨起来,近来有没有什么坏消息,赶紧趁着这遭回禀才是。
殊不知,崔景湛此刻心头已乱作一团,方才几句也是为了掩饰心头乱绪。
只是闻荣在场,眼下他也不能露出丝毫异样。
倒是比平时惊惧慌乱起来要好些,崔景湛强逼自己不要瞎想,只专注于寻找犀角杯一事上。
“闻荣,探事司的旧档,都存于何处?”崔景湛看向闻荣。
“回司使大人,都在案牍房。”闻荣脱口而出,几息后,他回过神来,司使大人自不是要问这等废话,“听闻还有些绝密旧档,在案牍房后头的小院中,平日看守得极严,得了皇城司使的令,才能进去查看。属下在探事司这些年,还不曾见人进去过。”
此言一出,闻荣心中一激灵。
眼下皇城司司使一位,表面上是东宫太子虚领,下属几个部衙各干各的,平日甚少需要太子亲自操心。守宫城的禁军统领亲太子,旁的包括探事司在内,听曹永禄曹公的。
这该如何是好。
“那就差书吏拟好上书,写明缘由,给皇城司使送去。”崔景湛看了闻荣几眼,心知他忧心何事。
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当今东宫这位,明面上最厌恶曹贼,可此事是官家圣谕,只是寻个杯子而已,难道他也要阻拦?
估摸着收到请示,还要思索半日,看看这规矩如今还合不合理。
想到此处,崔景湛担心东宫拖延,不禁多叮嘱了几句。
闻荣领命,快步离去,崔景湛紧绷的脊背这才松散了些,他倚回椅中,额头上竟出了汗。
他直勾勾盯着乌木长桌上的那个小木匣,不自觉打开匣子,取出那块破碎布料,在手中不住摩挲。
阿爹,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才遭来灭门之祸……
崔景湛眸色幽深,心中幼童的声响越发明显,若寻到犀角杯,有了关键物证,恐怕就快被兄长发现,瞒不住了!兄长会厌弃自己……
住嘴!兄长的心意,岂容你妄自揣测,当年真相,尚不明朗。崔景湛眼眶发红,“住嘴”二字竟是呵斥出声。
好在肃正堂内再无旁人。
崔景湛心虚抬头,眼见厅外人影,他眸色更乱,那是兄长?
“尚酝局奉御顾青,求见崔司使。”一道清越男声传来,边上跟着的是探事司的卒子。
正是兄长。
崔景湛双手微抖,飞快将那块碎布塞进木匣,合上木匣将其锁好,这才清了清嗓子:“准。”
那卒子退下,顾青快步入内,拱手行礼,见没有外人,朝乌木长桌前多走了两步,他眸中闪着兴奋之色,强逼着自己低声道:“景湛,你可有收到内侍省的口信?我想着,兴许可以从皇城司旧档查起。这绝密之事的卷宗,你可知如何才能调出?”
“兄长同景湛想到一处去了。”崔景湛将双手放于桌下掩着,拳头捏紧轻声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去请示,想来今日便能有动静。”
“太好了。”顾青松了口气,来时路上,他还在忧心,万一皇城司也撕不开口子,此事该从何下手。
如此一来,便能借着寻犀角杯一事,好好看看,当年旧案的线索。
只是明明是好事,为何景湛瞧着有些许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