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天机阁祭坛破碎的玄武岩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裹挟着浓烈腐尸花粉的暗红泥浆，空气里弥漫着死亡与铁锈混合的腥甜。云织月跪在祭坛中央，燃烧殆尽的白发如同冬日最后几缕残雪，丝丝缕缕缠绕着掌心龟甲的残片，在满地碎裂的卦盘与散落的蓍草间，勾勒着逆命阵最后一道扭曲决绝的纹路。她枯瘦染血的指尖划过夜无痕冰冷面具边缘微凸的北斗纹，那曾是她无数次暗中描摹的轮廓，燃烧的发丝寸寸成灰飘落，她却低低地笑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奇异畅快：“卦象说……我们几个……命硬得很呐……”
呜——呜——！
幽冥殿追兵穿透暴雨的催命号角，如同地狱恶鬼的尖啸，狠狠刺破了雨幕！与此同时，祭坛下方墨黑翻腾的北海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骨骼摩擦声！九艘庞大幽冥战船的焦黑残骸，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粗暴拼接，一头高达数十丈、完全由扭曲骸骨构成的恐怖巨兽，破开海面，缓缓升起！它空洞的眼眶里，缠绕着无数疯狂蠕动、盛开着紫黑色腐尸花的藤蔓，那些藤蔓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的共鸣嘶鸣！而这嘶鸣的源头，正是祭坛边缘，被陆昭雪死死扶住的谢青符！少年符师喉间那道暗红的血符，正随着藤蔓的嘶鸣剧烈震颤、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让他呕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
“嗬……嗬……”谢青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破碎的衣襟被陆昭雪冰凉的指尖攥得死紧。陆昭雪冻结在祭坛边缘试图抵御阴寒的冰魄霜纹骤然崩裂！她碎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骸骨巨兽心脏位置——那不是血肉，而是一个由无数扭曲哀嚎灵魂构成的巨大漩涡！三百张熟悉到令她魂灵剧痛的面孔在其中疯狂挣扎、嘶吼——全是陆家村惨死的亡魂！他们被强行禁锢，构成了这邪阵最核心的怨力源泉！
“不……爹！娘！”陆昭雪发出一声泣血的哀鸣，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住。谢青符反手用尽力气撑住她，染血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漩涡中心闪烁的往生阵纹。
“《天机录》逆命篇……”陈百草残影叹息般的声音混在隆隆雷声里，微弱却清晰得可怕，“欲窥天机逆死生……需以双目为祭……永堕无光之境……”
“三年前……我在卦象里看见陆家村那片血色……”云织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该瞎了这双……祸害的眼睛！”话音未落，她猛地举起手中那根从不离身的卦竹杖，双手握住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自己膝盖！
咔嚓——！
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压过了风雨！
尖锐无比的竹杖断面，在她手中闪烁着森冷寒光，没有半分犹豫，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刺向她自己那双曾窥探天机、此刻却映照着无尽地狱景象的眼瞳！
“住手——！”夜无痕的身影比声音更快！如同撕裂雨幕的一道黑色闪电！星图匕首带着刺骨的锐鸣脱手飞出，刃身的北斗纹瞬间暴涨，化作一片柔韧的银色星光之网，险之又险地在尖锐竹尖刺入云织月眼球的最后一瞬，包裹住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带！
嗤啦——！
锋利的竹片尖端擦着面具边缘划过！夜无痕那从不离身、冰冷坚硬的面具，竟被这仓促带回的力量和竹片的锋利，生生挑开了一道半寸长的缝隙！
时间仿佛凝固。
面具下，露出了小半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一道陈旧的、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的烧伤疤痕，从下颌边缘一直没入面具深处。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此刻那道旧疤的缝隙里，正缓慢地渗出粘稠、暗沉、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黑血——那黑血蜿蜒的轨迹，赫然勾勒出一个残缺却邪异的九幽令图腾！
夜无痕的身体骤然僵硬如铁！
“呵……”云织月被星光之网护在身后，仅存的右眼透过凌乱灰发，死死盯着面具缝隙下那道渗血的疤痕，声音低哑，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原来如此……当年在陆家村那片火海外围……血流成河的时候……你这双眼睛……看到的‘真相’……难道还不够多么？”
嗡——！！！
祭坛上，云织月呕心沥血、以燃烧生命为引的逆命阵，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狂暴力量，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炽烈银芒！
“操！这疯婆娘把自己炼成阵眼了！”铁十七的怒吼如同炸雷！他那布满疤痕的魁梧身躯如同礁石般挡在祭坛入口，数条粗壮如巨蟒的噬灵毒藤疯狂舞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将几个趁机扑上祭坛的扭曲阴兵绞成漫天黑雾！独眼中嵌入的星辰砂核迸射出疯狂灼热的幽蓝光芒！一条藤蔓卷起祭坛角落一株被砸落的巨大腐尸花，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骸骨巨兽的一条腿骨！
噗嗤——！
粘稠恶臭的紫黑色花汁四溅，腐蚀得骸骨滋滋作响！就在腐蚀的黑烟升腾之处，骸骨表面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飞快地映照出一幅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阴暗潮湿的地牢，幼小的谢青符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铁砧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紫袍人手持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他单薄的锁骨下方！皮肉焦糊的青烟升起，伴随着孩童撕心裂肺到失声的惨叫，一个扭曲的“奴”字烙印深深地刻进了骨肉里！
“符奴……”陆昭雪瞳孔骤缩，浑身冰凉。
“哈哈哈哈！”骸骨巨兽头顶，幽冥督使的身影在翻腾的毒雾中若隐若现，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好！好极了！天机阁的叛徒，你这双能窥破九幽的眼睛……正是炼制阵枢最好的材料！”随着他的狂笑，骸骨巨兽庞大的胸腔猛地鼓胀，喷出浓烈如墨的毒雾！毒雾翻腾扭曲，竟瞬间凝聚成一个须发皆白、神情悲苦的老者残影——正是云织月早已死去的授业恩师！而在残影出现的刹那，无数腐尸花藤如同毒蛇般从骸骨缝隙中攒射而出，疾如闪电般刺向老者残影空洞的双眼！
“师……父——！！！”云织月发出一声杜鹃泣血般的凄厉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织月身上那几乎燃烧殆尽的白发，竟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逆向生长！不再是灰白，而是燃烧着刺目银焰！数缕银焰白发如同拥有生命，瞬间缠绕住夜无痕刚刚收回的星图匕首！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意念，狠狠刺向她自己的心口！
噗嗤！
匕首尖端深深没入！
“呃啊——！”鲜血如同绽放的妖异之花，从云织月心口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落在脚下狂暴运转的逆命阵纹之上！整个大阵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光！血光之中，阵图核心剧烈波动，竟倏地映照出另一幅被岁月尘封的画面：同样是阴暗的地牢，年纪更小的孩童（夜无痕），赤裸的上身布满鞭痕，被铁链吊起，一个烧红的、刻着完整九幽令的烙铁，正狠狠按向他瘦弱的胸膛！孩童死死咬住的嘴唇崩裂，鲜血直流，眼中却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滔天的恨意！
“！！！”夜无痕面具下的呼吸陡然粗重，握着匕首的手指捏得死白。
“当年……你剜去我右眼时说……残躯亦可窥天道……保命为先……”云织月咳着血，身体摇摇欲坠，燃烧银焰的白发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右眼死死盯着阵图中那个被烙上九幽令的幼小身影和她记忆中恩师重叠的面容，声音破碎却字字泣血，“你可没教过我……原来真正的逆命之卦……是要用自己的血……烧穿这狗屁的命数啊！”她的目光转向夜无痕面具的缝隙，里面的悲恸几乎要将人淹没。
“呃——噗！”陆昭雪体内奔涌的冰魄真气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下彻底失控！左眼朱砂痣瞬间被厚厚的冰霜覆盖，刺骨的寒霜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咔嚓嚓的冻结声不绝于耳，瞬间覆盖了她半张脸颊，并以她立足之地为中心，霜白色的冰层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眨眼间冻住了骸骨巨兽刚刚抬起、准备拍碎祭坛的一只巨爪！
“乾坤逆……”几乎是同时，谢青符脖颈间那道明灭的血符猛地脱离了他的皮肤，化作一道粘稠的血光冲上半空！无数玄奥古老的血色符文在空中飞速组合、拼凑，赫然是《血墨符术》最终也是最为禁忌的一章——逆转乾坤的焚命之符！咒诀刚启，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一抽，大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生命之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熄灭！
“你想死？！问过老娘的蛊答应吗？！”巫铃尖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一道银亮的锁链如同毒龙出洞，瞬间绞碎了谢青符未完成的咒诀残音！与此同时，一道碧绿色的虚影——她几乎耗尽心血才勉强稳住、沉睡中的碧鳞蛊王残魂，竟被她强行唤醒，化作一道碧芒，闪电般钻入谢青符因痛苦而紧咬的齿关！
“呃……”谢青符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血符反噬和蛊魂入侵的双重剧痛让他瞬间失声。
“都给老娘闭嘴——！！！”云织月猛地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她一把扯断头顶最后一缕燃烧的银焰白发！随着白发的断裂，祭坛上狂暴运转的逆命阵纹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瞬间爬满了她裸露在外、沾满血污的脊背！最后一丝寿元被疯狂点燃，激发的刺目卦光不再是银白，而是带着血色的诡异光芒！这光芒扫过祭坛角落陈百草那道几乎淡不可见的残影时，奇迹般地将它映照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云织月燃烧的右眼死死盯着陈百草残影双手掐诀的一个细微角度，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她嘶声尖叫，声音里带着豁然开朗的绝望和疯狂：“灵气逆行三寸……原来……原来如此！不是顺天，是逆脉！是逆心脉啊——！！！”
轰隆——！！！
幽冥骸骨巨兽被冻结的巨爪猛然挣脱了冰封！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拍向祭坛中心！整个祭坛剧烈震动，碎石如雨般崩落！
“危险！”夜无痕发出厉喝！他本能地再次扑向云织月，试图将她推开！
咔嚓——！
那承受了太多力量冲击的玄铁面具，在这一刻轰然彻底碎裂！碎片四射飞溅！
一张年轻、冷峻、线条分明却布满风霜痕迹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暴雨、血光与惨白的卦芒之中！
时间，再次停顿！
那张脸……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挺直，那紧抿的薄唇……竟与旁边金瞳霜颜的陆昭雪，足足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因惊怒而睁大，眸色幽深如寒潭，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与陆昭雪碎金瞳孔中的悲愤和冰冷，如出一辙！
“看清了……”就在这惊愕的死寂中，夜无痕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他并非扑救，而是在巨爪拍落的瞬间，徒手抓住了数条穿透雨幕、如同标枪般刺向云织月后心的腐尸花藤！剧毒的尖刺瞬间穿透他的手掌，黑血汩汩涌出，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将那张与陆昭雪极其相似、此刻沾满雨水血污的脸转向云织月，声音低沉如九幽寒风：“……现在，能死得瞑目了吗？”
“呃啊——！”三百陆家村亡魂的哭喊骤然拔高到极致，汇聚成一股穿透灵魂的怨毒尖啸，狠狠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云织月在血泊中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的血沫。她残存的右眼努力地、贪婪地聚焦在夜无痕那张完整的脸上，看着他眼尾那道被九幽令烙下的、深入肌理的丑陋疤痕。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指颤抖着抬起，异常缓慢地、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轻轻抚上那道陈旧的烙痕，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当年……陆家村那片火海……冲天的大火……”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濒死的喘息，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火焰，“那个把我……从燃烧的阵眼核心……狠狠推出来的人影……”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眼尾的烙痕上，仿佛在确认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深埋心底的印记，“……我就该知道……”她突然呛咳着笑了起来，血沫染红了牙齿，笑容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奇异解脱，“我们这两个……被诅咒的可怜虫……命盘……早他娘的……缠死了啊……”
逆命阵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祭坛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昏暗血光之中，只有阵法纹路和众人身上燃烧的力量发出幽幽的光芒。
“他娘的！！！阵眼！阵眼是陈老头！是他快散架的残魂！”铁十七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他仅存的左眼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一条噬灵毒藤没有丝毫犹豫，前端猛地尖锐如锥，狠狠刺入他自己的眼球！
噗嗤！
墨绿色的噬灵草汁混合着鲜血和眼球组织爆开！剧毒的汁液喷洒在疯狂的阵纹上，腐蚀的光芒扭曲闪烁，竟瞬间映照出整个庞大往生阵的完整虚影！而在阵法最核心、最幽暗的阵枢位置，赫然是陈百草那道即将彻底消散的暗淡残影！他正被无数怨魂之力撕扯！
“老头子——！”铁十七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
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一拍自己嵌入星辰砂核的独眼！那颗蕴含着狂暴星辰之力的幽蓝晶核瞬间脱离眼眶，被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如同投石器甩出的巨石，狠狠砸向阵枢中陈百草那道飘摇欲散的残影！
“痴儿们……”
星辰砂核幽蓝的光芒温柔地包裹住陈百草的残影，将他稳稳推进了阵枢核心。老人最后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如同拂过荒原的微风，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无尽的怜惜与释然。叹息未绝，那道守护了众人许久的残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狂暴旋转的阵眼核心。
光芒湮灭的刹那，云织月身上燃烧的最后一点银焰彻底熄灭。她所有的白发化为飞灰，随风飘散。残存的右眼，瞳孔已然扩散，却固执地、死死地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夜无痕那张完整的脸庞，倒映着他脸上那清晰无比的陆氏族徽烙印。她的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挤出破碎的音节：“原来……你才是……陆家……真正的……”
轰——！！！
幽冥骸骨巨兽发出的最后咆哮，如同亿万怨魂的齐声尖嚎，瞬间淹没了她未尽的话语！整个祭坛在巨兽濒死的挣扎下彻底崩塌！
陆昭雪的双瞳在瞬间化为一片纯粹、冰冷、没有任何杂质的霜白！仿佛极北归墟深处的万载玄冰！没有丝毫犹豫，她并指如刀，裹挟着刺透骨髓的极寒，狠狠刺向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嗤——！
冰晶凝结的声音取代了血肉撕裂的声响！她的右手，硬生生从自己心口挖出了半颗由最纯粹冰魄本源凝聚而成、光芒略显黯淡的假丹！寒气四溢，她的脸色瞬间灰败如死！
“北海归墟的……寒气……吊住她的命……”陆昭雪的声音冰冷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摩擦。她将那半颗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假丹，粗暴地塞入云织月气息微弱的口中！
就在假丹入口的瞬间，异变再生！陆昭雪周身失控暴走的冰魄霜纹骤然亮起，与夜无痕脸上那道被血污覆盖的九幽令烙印（此刻正诡异地变幻着形态）散发出的幽暗光芒，竟在虚空中飞速交织、拼合！眨眼间，一个残缺却威严古朴的陆家专属族徽图腾，在血雨腥风的崩塌祭坛上空，一闪而逝！
“呃啊——！”幽冥督使发出了惊怒至极的狂吼！他紫袍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谢青符身后，一只缠绕着腐尸花藤、指甲漆黑尖锐的巨手，如同穿透腐纸般，狠狠洞穿了少年符师单薄的胸膛！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咳……哈哈……”被穿透胸膛的谢青符却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疯狂到极致的笑容，牙齿被鲜血染得猩红，“幽冥殿的……蠢货……你可知……符奴诅咒……”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蘸着从自己心脏部位狂涌而出的滚烫心头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穿透胸膛的利爪手臂上飞速描绘！
“最毒的……就是死……”血色符文瞬间完成，爆发出妖异的红光！“……也要……拖着主人……下地狱啊——！！！”
绘在督使手臂上的血色符咒骤然收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嵌入骨肉！督使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受他操控的腐尸花藤，仿佛瞬间被灌注了疯狂的意志，猛地调转方向，如同无数条狂舞的毒蛇，狠狠缠绕住他自己全身！
噗嗤！噗嗤！噗嗤！
利齿入肉、筋骨断裂的声音密集响起！在督使绝望的嘶吼中，他引以为傲的紫袍连同强横的身躯，瞬间被撕扯成漫天飞舞的腥臭碎片！
第一缕黎明的微光，艰难地刺破了厚重如铅的雨云，却又被祭坛上空弥漫的血色怨气染成诡异的暗红。庞大的逆命阵纹如同获得了生命，闪烁着妖异的红光，贪婪地蔓延，扭曲着爬满了整座天机阁岛屿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残破的砖石。
崩塌的祭坛废墟深处。云织月软软地倚在夜无痕冰冷僵硬的怀里，仅存的右眼灰白一片，瞳孔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她染血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巍巍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飘忽的气力，极其缓慢地划过夜无痕同样沾满血污、剧烈起伏的心脏位置。冰冷的指尖感受着他胸膛下那颗同样伤痕累累却仍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下次……”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肌肉的抽搐，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气若游丝，却在夜无痕耳边清晰如同惊雷，“……换个……好看点的……相认……方式……” 话音袅袅，如同断弦，她残存的气息骤然断绝。
呜——！呜——！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穿透了渐渐减弱的暴雨，从遥远的海平线传来。数艘高悬天机阁旗帜、气势恢宏的巨大战船，破开翻涌的黑色海浪，如同浮出水面的巨兽，出现在岛屿外的海面上。
“哼！”巫铃冷哼一声，沾满毒血和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腕一抖，银亮的锁链如同灵蛇般绞碎了最后一片在风中摇曳的腐尸花残瓣。一只碧绿色的小蛊虫从她袖口钻出，飞快地舔舐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阵法余威光芒。蛊虫猛地僵硬了一下，跌落在地，蜷缩成一团。
巫铃冰冷死寂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云织月毫无生息的身体，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得可怕的字：“她的心跳……停了……和阿蛮……阿蛮最后消散前……一模一样……”
“狗屁的名门正派！”铁十七站在崩塌的祭坛最高处，胸膛剧烈起伏，左边空洞的眼窝还在不断渗出黑血。他猛地一拳砸向自己胸膛，那颗嵌入胸膛深处、已然布满裂纹的星辰砂核被他硬生生拽了出来！幽蓝的光芒在核心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爆开！
“老子的人头——”他独眼赤红，死死盯着海面驶来的天机阁战船，发出震碎风浪的咆哮，“喂北海的鱼鳖——也绝不喂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杂碎——！！！”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那颗蕴含着狂暴毁灭之力的星辰砂核，狠狠砸向北海深处，那正在缓缓沉没的幽冥骸骨巨兽最后一点残骸！
轰——！！！
砂核落入海水的瞬间，并未引发惊天爆炸，反而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幽蓝色深海旋涡！与此同时，铁十七身上所有的噬灵毒藤疯狂暴涨！如同亿万条来自深渊的巨蟒，深深扎入脚下已然被逆命阵纹覆盖的岛屿地基！
咔嚓！轰隆隆——！
整个岛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地剧烈震动！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无数粗壮的毒藤缠绕拉扯着岛屿，如同巨人的手臂，将其狠狠拖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无穷吸力的幽蓝旋涡！
海水倒灌，地裂天崩。承载着无数血火与秘密的天机阁岛屿，连同祭坛上生死未卜的众人，一同被北海的狂怒吞噬，沉向未知的深渊。唯有那深蓝旋涡，如同巨兽的眼眸，在初升的朝阳下，冰冷地注视着这片重归“平静”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