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齿轮崩坏
墨的指尖还嵌在城墙砖缝里，青铜色的指甲盖掀翻了一半。她仰头望着天空，瞳孔里倒映着破碎的云层——不是被风吹散的，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开的。陆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整个天穹正在呈现不规则的裂纹，就像被重锤击打的琉璃。
\"命格系统在崩塌。\"陆沉抹了把脸上的血，袖中滑出半截青铜短刃。刃面上刻满细密的符文，此刻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着。\"那些裂纹是命格枷锁的实体化显现。\"
城墙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陆沉转身时，看见无数无命者正从临时搭建的棚屋里涌出。他们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发着光，形成类似命格纹路的图案，却又比正统命格更加狂乱。有个跛脚老人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插入泥土，指缝间竟长出青铜色的草芽。
墨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腕。她的手掌温度高得吓人，皮肤下流动的已不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青铜色液体。\"你听。\"她的声带似乎被灼伤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陆沉这才注意到天地间充斥着某种低频震动。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命格的共鸣。他颈后的汗毛根根直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体内崩解。
\"阁主！\"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从人群中挤过来，左眼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青铜色晶体，\"东城区...所有命格武器...都在融化...\"
陆沉拨开人群冲向城垛。远处的东城区上空悬浮着数以千计的金属液滴，那是王朝军队的命格武器分解后的状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液滴正在空中自发组合成某种巨大的立体符文——与墨之前在城墙书写的神魔契文如出一辙。
\"命书残余的数据库里有记载。\"陆沉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可怕，\"这是上古神魔收割命格时的标记。我们以为的天道...只是个自动运行的养殖程序。\"
墨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她松开陆沉的手腕，青铜色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在墙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陆沉这才发现她的指甲根本不是变长，而是从指尖持续分泌出的青铜液体正在凝固。
城墙下的骚动突然变成了整齐的惊呼。陆沉转头时，看见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三个无命孩童手拉着手漂浮到半空，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生令人不适的形变：皮肤透明化，骨骼玉质化，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旋转的青铜色雾气。
\"返祖现象。\"陆沉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当命格枷锁消失，所有生物都会回归最初被神魔改造时的状态。\"
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串青铜色的立方体。这些立方体落地后立即展开，变成微缩版的补天炉模型——正是玄机子用来炼化起义区的那件上古神器。
陆沉弯腰拾起一个立方体，指腹立刻被灼出焦痕。透过半透明的表面，他看见里面蜷缩着无数缩小的人形，都在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命书的虚影在立方体深处一闪而过。
\"宿主...快...\"
幻觉般的机械音让陆沉浑身一震。他猛地攥紧立方体，任凭灼烧感蔓延到腕骨。\"不是幻觉。\"他对着空气说，\"命书的数据碎片还漂流在命格洪流里。\"
墨的咳嗽突然停止了。她直起腰，瞳孔已经变成两个旋转的青铜漩涡。\"我看见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养殖场的全貌。\"
她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痕。血液没有下落，而是悬浮着展开成三维投影：无数个类似九寰命界的球形结构，每个球体表面都爬满血管般的命格网络，而所有这些球体，都连接着一具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神魔尸骸。
陆沉感到一阵眩晕。投影中的神魔尸骸虽然残缺，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青铜戒指，与玄机子手上那枚\"补天炉\"的控制核心一模一样。
\"清道夫...\"陆沉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我们以为的终极boSS，不过是看管养殖场的牧羊犬。\"
投影突然扭曲起来。墨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的青铜液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陆沉伸手想扶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三米内的所有碎石和尘埃都悬浮起来，形成保护性的漩涡。
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陆沉转头看见起义军总部的钟楼正在倾斜，砖石瓦解成青铜色颗粒，又在半空中重组为巨大的齿轮形状。齿轮中央浮现出苏离的身影，她背后的凤凰羽翼已经完全晶体化，每片羽毛都是一枚微缩的命格符文。
\"陆沉！\"苏离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你以为解放了枷锁？不过是激活了收割程序！\"
墨的防护漩涡突然扩大十倍。陆沉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撞上城墙的瞬间，他看见无数青铜色的丝线正从地底钻出，缠绕住每个无命者的脚踝。这些丝线另一端延伸向天空的裂纹，像是一场倒流的血雨。
\"宿主...代码...\"命书的残音再次响起。这次陆沉确定声音来自他袖中的青铜短刃——那是命书最后一次升级时为他打造的应急接口。
陆沉用染血的指尖划过刃面。符文亮起的瞬间，他视网膜上炸开无数数据流。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他捕捉到最关键的一段：命格系统的底层协议里，藏着一段休眠指令。激活条件不是反抗，而是大规模命格解放。
墨的尖啸声刺破天际。她悬浮到百米高空，身体完全化为青铜色光团。所有从地底伸出的丝线都转向她汇聚，在天地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陆沉突然明白过来——她正在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强行吸收收割程序的力量。
\"不！\"陆沉挣扎着爬起来。袖中短刃突然变得滚烫，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爆裂。他意识到这是命书最后的馈赠：所有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数据洪流中浮现出完整的真相。上古神魔确实早已死亡，但它们的造物仍在自动运行。玄机子这类\"清道夫\"是系统自检产生的修复程序，而所谓的天道，不过是神魔尸体腐烂时散发的规则辐射。
苏离的晶体凤凰突然俯冲而下。陆沉本能地举起短刃格挡，却在碰撞前听见墨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内响起：
\"编辑我。\"
陆沉瞳孔骤缩。他看清了墨的计划——她体内积累的命格污染已经达到临界点，足以暂时容纳整个收割程序。但这意味着她将永远固化为人形封印。
短刃上的最后一个符文炸裂。陆沉感到某种冰凉的东西流入脊椎，那是命书预设的最后指令。他的手指自动动起来，在空中划出完全不同于命格编辑术的符文——这是用神魔契文书写的自杀代码。
\"我会把你抢回来。\"陆沉对着天空中的光团低语，\"不是作为容器，而是作为...\"
苏离的凤凰羽翼遮蔽了天光。在黑暗降临前的瞬间，陆沉看见墨的光团中伸出一只人类的手，对他比了个熟悉的手势——那是他们初见时，哑女表达感谢的方式。
黑暗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当视野恢复时，陆沉发现自己站在完整的城墙上，天空的裂纹全部消失，仿佛刚才的崩坏都是幻觉。只有掌心残留的青铜色液体证明一切真实发生过。
城墙下，十万无命者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青铜色，皮肤上浮现出与墨同源的净化纹路。
远处传来钟声。陆沉转头望去，看见起义军总部的废墟上，苏离的晶体凤凰正在分崩离析。每一片坠落的羽毛都在半空化为青铜色的雪，雪中隐约浮现着玄机子扭曲的面容。
陆沉握紧空空如也的袖剑。命书最后的数据库已经耗尽，但在他视网膜的角落，一行微弱的青铜色文字正在成形：
【宿主，我开始理解人类所说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