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编辑仪的嗡鸣还在实验室里回荡，林峰刚想凑近观察培养舱里苜蓿的新叶，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让开！
这是公众知情权！\"女声穿透隔音玻璃，带着刺人的尖锐。
艾丽娅的触须最先颤动起来，硅基皮肤泛起淡淡的灰——这是离星人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林峰转身时，实验室的金属门被撞开。
扛着摄像机的男人踉跄两步，镜头晃了晃又稳稳对准他们。
玛丽亚站在最前面，米色风衣下摆还沾着雨渍，指尖捏着微型话筒，眼尾挑得老高：\"林博士、艾丽娅女士，我是《星际观察》的记者，听说你们正在进行跨种族基因融合实验——\"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两人交叠在培养舱扶手上的手，\"更听说，实验主导者之间有段特殊的'跨物种恋情'？\"
阿明的平板\"啪\"地掉在操作台上。
陈涛刚要上前阻拦，李将军的声音突然从林峰的耳机里炸响：\"别赶人！
这是个机会。\"
林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将军已经站在实验室门口，肩章被雨水打湿，正朝他微微点头。
他想起半小时前李将军发来的消息：\"公众支持率跌破30%，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缠住他手腕，温度透过实验服布料传来：\"你说过，要让他们看见我们的真心。\"她的硅基皮肤重新泛起月光白，连触须末梢都染了点粉——离星人表达信任时的颜色。
林峰深吸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请离开\"咽了回去。
他拉着艾丽娅走到镜头前，培养舱的淡紫光晕正好笼罩住两人：\"玛丽亚女士，我们确实在进行硅基与碳基生命的基因融合实验，而我和艾丽娅......\"他侧头看向她，发现她正用离星人特有的方式眨动复眼，六片虹膜依次收缩成温柔的弧度，\"我们是共同面对宇宙的伙伴。\"
\"只是伙伴？\"玛丽亚的笔尖重重敲在采访本上，\"那上周三凌晨三点，有人拍到你在离星使馆外为艾丽娅披上外套——\"她突然举起手机，屏幕里是模糊的监控画面，\"离星人的体温调节系统需要外界辅助，而你，林博士，当时的动作像在安抚恋人。\"
实验室里响起抽气声。
阿明猛地抬头，陈涛的喉结动了动，李将军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松开林峰，却转而轻轻环住他的腰。
这是离星人最私密的示爱动作，连她族内的长辈都鲜少见过。\"林博士的体温对我来说，确实比任何恒温装置都温暖。\"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撞进摄像机的收音孔，\"但更重要的是，他让我理解了碳基生命的'心'——会痛、会怕、会因为在乎另一个存在而变得勇敢。\"
玛丽亚的瞳孔缩了缩。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硅基生命会如此直白。
镜头扫过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捏话筒泛着青白。\"那社会舆论呢？\"她快速翻页，\"昨天的民意调查显示，72%的地球人反对跨种族婚姻，68%认为你们的实验'违背自然法则'。\"
林峰想起昨夜在实验室打地铺时，艾丽娅蜷在他身边小声说的话：\"离星人没有'爱情'这个词，直到我读了你们的《简·爱》......\"他望着她复眼里映出的自己，突然笑了：\"我祖父是越战老兵，当年和我祖母结婚时，所有人都说'战场上的幸存者不该奢望幸福'。\"他摸出钱包，抽出夹在最里层的老照片，泛黄的照片里，穿碎花裙的老太太正把军功章戴在老头胸前，\"可他们用五十年证明，爱能让人在废墟上种玫瑰。\"
艾丽娅从颈间摘下发烫的硅晶挂坠。
那是离星人定情信物，内部流转的光纹突然变得清晰——是两人第一次合作时，基因编辑仪生成的双螺旋结构。\"离星的硅晶矿脉要百万年才能形成。\"她把挂坠按在林峰心口，\"但爱只需要一瞬间：当他为了救我冲进泄露的辐射区，当他在我调试仪器时悄悄煮好热可可......\"她的触须轻轻扫过他眼角的细纹，\"这些瞬间，比任何矿脉都珍贵。\"
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不知何时，陈涛打开了直播投影，墙上的大屏幕里，弹幕正像潮水般涌过：
\"原来离星人表达爱意是这样的......\"
\"林博士的祖父照片我哭了\"
\"那个挂坠的光纹好像dNA链！\"
玛丽亚的话筒垂了下来。
她望着弹幕里突然增多的\"支持\"，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挤出职业微笑：\"感谢两位的坦诚。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实验失败，地球和离星的合作破裂，你们的爱情还能维持吗？\"
艾丽娅转头看向培养舱。
苜蓿的新叶已经完全展开，每一片都同时泛着地球的嫩绿和离星的紫银。\"实验可能失败，合作可能破裂。\"她握住林峰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能摸到硅基生命特有的细微震动，\"但爱不是实验数据，不是合作条款。
它是......\"她低头吻了吻他指尖，\"当世界要崩塌时，我们依然想站在一起的决心。\"
大屏幕突然炸开一片\"啊啊啊\"的弹幕。
陈涛偷偷抹了把眼角，阿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
李将军走到镜头前，拍了拍林峰肩膀：\"各位观众，三十分钟后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详细讲解实验对地球生态和星际移民的意义。\"他看向玛丽亚，\"也欢迎《星际观察》派代表参加。\"
玛丽亚的摄像师关掉镜头时，实验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汇聚成一片。
林峰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实验室外的走廊里挤满了其他部门的科研人员，连清洁阿姨都举着拖把在鼓掌。
\"刚才那枚挂坠......\"艾丽娅突然低头，指尖摩挲着还在发烫的硅晶，\"离星的古籍说，当定情信物发烫时，是星辰在祝福恋人。\"她抬头时，复眼里映着林峰发亮的眼睛，\"但我觉得，是我们的心跳太响，震得它发热了。\"
林峰正要回应，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李将军的新消息：\"小行星轨道修正方案需要你们的实验数据，越快越好。\"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卷住他的小指——离星人的承诺手势。
培养舱里的苜蓿突然抖了抖，一片新叶展开时，叶尖闪过的银光比之前更亮，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星斑。
实验室外的雨还在下。
但林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那株同时属于两个星球的苜蓿，就像他们交缠的手指，就像屏幕上还在滚动的\"支持\"弹幕。
当他和艾丽娅转身走向实验台时，没注意到玛丽亚站在门口，正盯着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突发：离星观测站发现小行星表面异常反光......\"
她捏了捏手机，最终把消息锁进备忘录。
镜头盖\"咔嗒\"扣上的瞬间，她望着那对背靠背调试仪器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在笔记本第一页写的话：\"真正的新闻，是让世界看见人心。\"
雨势渐小的时候，艾丽娅的挂坠突然发出清脆的轻响。
林峰抬头，正看见她笑着指向培养舱——苜蓿的根须不知何时穿透了舱底，在金属台面上织出一片银蓝的网，每一根根须都在微微发光，像在回应着某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