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午后总是格外宁静。张起灵和黑瞎子一早就出门去镇上办事,说晚饭前回来。胖子带着张念灵去隔壁村参加小朋友的生日会,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吴邪和解雨臣。
两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中间摆着一壶龙井和半盘没吃完的桂花糕。初秋的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吴邪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解雨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黑瞎子说要买新的渔具,估计又在那家店耗上了。\"他嘴角微微上扬,\"每次看到新装备就走不动路。\"
吴邪轻笑:\"小哥也是,明明对穿着没要求,但一到刀具店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腕。
解雨臣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吴邪的腕部有一道几乎被表带完全遮盖的疤痕,那是他在沙海计划期间留下的。解雨臣的目光暗了暗,没有点破,只是轻轻放下茶杯。
\"说起来,\"解雨臣状似随意地开口,\"你和张起灵现在挺好的。\"
吴邪收回手,点点头:\"嗯,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停顿了一下,\"有时候半夜醒来,看到他睡在旁边,还觉得不真实。\"
解雨臣理解地笑了笑:\"我懂。和黑瞎子在一起这么久,偶尔他正经说句情话,我还是会起鸡皮疙瘩。\"
两人相视一笑,但笑容里都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阵微风吹过,葡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其实...\"吴邪突然开口,又停住了,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
解雨臣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知道吴邪需要时间。
\"有时候我会害怕,\"吴邪终于低声说,眼睛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怕哪天醒来,发现小哥还在青铜门里,而我...还在那间小屋里计划着怎么毁掉汪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摸向手腕。这次他没有停下,而是慢慢卷起袖子,露出腕部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深浅不一,有些已经泛白,有些还带着淡淡的粉色。
解雨臣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知道这些伤痕的存在,但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十七道,他默默数着,正好对应张起灵离开的十年加上吴邪等待的七年。
\"沙海计划的时候,\"吴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次我快要撑不下去,就会划一刀。疼痛让我清醒,也让我...感觉他还活着。\"他苦笑了一下,\"很变态是吧?\"
解雨臣轻轻摇头,也卷起了自己的左袖,露出手臂内侧几道细长的疤痕:\"地下三十米,氧气不足,黑瞎子为了让我保持清醒,给我讲了个特别冷的笑话。我气得想打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用指甲掐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藏的痛楚。
\"那十年...\"吴邪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他的十年,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解雨臣望向远处:\"至少你等到了他。有些人...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
庭院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吴邪的目光穿过葡萄藤,望向雨村连绵的青山,那里有张起灵常带他去散步的小路。解雨臣则盯着院角的梨树,去年春天黑瞎子曾在那棵树下吻过他。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眼眶都湿润了。那些刻意遗忘的黑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吴邪看见自己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前摊满了汪家的资料,手中的刀片闪着冷光,血珠顺着手腕滴落在图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个执念在支撑着他:接张起灵回家。
解雨臣则回忆起那个阴冷的墓室,黑瞎子挡在他面前,墨镜后的眼睛不知是否还看得见,却还在开着玩笑:\"花儿,我要是死了,记得给我烧点有意思的书...\"而他只能拼命摇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过吴邪的脸颊,落在他的手背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咬住嘴唇,不想哭出声,但肩膀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解雨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泪水安静地流淌,打湿了胸前的衣襟。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恐惧和绝望,原来只是被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就在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时,院门被轻轻推开了。张起灵和黑瞎子一前一后走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当他们看到廊下泪流满面的两人时,同时僵在了原地。
张起灵的购物袋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黑瞎子的墨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那双罕见的、充满震惊的眼睛。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邪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捧住他的脸,\"怎么了?\"
黑瞎子也迅速来到解雨臣身边,却不敢贸然触碰,只是紧张地问:\"谁欺负你了?我去宰了他!\"
吴邪和解雨臣这才从回忆中惊醒,慌忙擦去眼泪。吴邪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聊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解雨臣也迅速整理好表情,推开黑瞎子的手:\"大惊小怪什么,眼睛里进沙子了。\"
但两个男人显然不信。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吴邪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袖子和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上,瞳孔猛地收缩。黑瞎子也注意到了解雨臣手臂上的伤痕,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吴邪轻微的抽泣声在院子里回荡。
终于,张起灵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过吴邪手腕上的疤痕,然后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像是怕他消失一样。吴邪的脸埋在张起灵肩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十年的委屈、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另一边,黑瞎子一把将解雨臣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解雨臣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松下来,任由黑瞎子亲吻他的发顶,低声重复着:\"我在呢,花儿,我在这儿...\"
夕阳西下,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那些说不出的伤痛,无法言表的恐惧,都在这个拥抱中慢慢融化。
当吴邪的哭声渐渐平息,张起灵才稍稍松开手臂,但依然将他圈在怀里。他用拇指轻轻擦去吴邪脸上的泪痕,然后低头,在那些疤痕上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
\"不会再有了,\"张起灵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黑瞎子也在解雨臣耳边说着什么,引得后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锤了下他的肩膀。
院门再次被推开,胖子和张念灵欢快的声音传来:\"我们回来啦!买了超级大的蛋糕——\"胖子的话戛然而止,看着廊下两对相拥的人,\"呃...我们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张念灵好奇地看着大人们红红的眼睛:\"爸爸们哭了吗?\"
吴邪赶紧从张起灵怀里坐直,擦了擦脸:\"没有,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解爸爸也进沙子了?\"小男孩天真地问。
解雨臣清了清嗓子:\"嗯,风大。\"
黑瞎子坏笑着捏了捏解雨臣的后颈:\"对,风特别大,把我们家花儿都吹哭了。\"
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相地抱起张念灵:\"走,咱们先去厨房切蛋糕,让爸爸们...呃...把沙子弄出来。\"
等胖子和孩子离开后,四人相视一笑。那些沉重的回忆似乎暂时被锁回了记忆深处,此刻的他们,只是雨村里普通的一家人。
张起灵握着吴邪的手,黑瞎子搂着解雨臣的肩,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安宁。
\"晚上想吃什么?\"吴邪问道,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但已经平静多了。
\"火锅怎么样?\"黑瞎子提议,\"热热闹闹的。\"
解雨臣点头:\"可以,正好胖子买了新鲜羊肉。\"
张起灵默默起身:\"我去厨房帮忙。\"但他的手指还勾着吴邪的,不愿分开。
吴邪会意地站起来:\"一起去吧。\"
两对手牵着手向厨房走去,背影在夕阳下融为一体。过去的伤痛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愈合,但此刻,在这个叫做家的地方,他们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