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离再次被母亲推醒,是凌晨三点。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门缝里捣鼓。
郁江离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束窄小的光打向窗户。
窗扇紧闭,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
幸好她路过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看到了水果刀。当时也没多想,就买了。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水果刀,蹑手蹑脚去了门口。郁芳吓得不敢出声,下意识拉住她,让她不要过去。
她低声安慰:“没事,我不出去。你别出声就好。”
走到门口,只见一根极细的铁丝已经从门缝穿进来,在那根金属插销上来回磨蹭,想从外面把插销打开。
郁江离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插销被拨开,这些桌子水盆根本顶不住。
她双腿发软,手指冰凉。只有脑子还在勉强搜索着自救的办法。
报警是她最强烈的念头。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而警察出警也需要一定时间。等警察来了,这里早没人影了。
老板更不可能承认他这里有贼。
甚至还能反咬一口,说她报假警,想讹钱。
千钧一发,她忽然灵光一闪。
她极轻极轻地调整嗓子,水果刀粗暴地砍在那根细铁丝上。
“滚!再特么撬,老子捅了你!”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低沉的男声,郁芳吓得一激灵。
但她很快发现,这个声音是女儿发出的。惊喜和害怕几乎同时涌上大脑。还好反应快,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叫出声。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郁江离又在门口蹲了一会儿,门外再没传来任何动静,她才回到床上。
郁芳回过神来,非让郁江离给周成打电话。
郁江离不愿:“给人家打什么电话?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他说一声吗?”
“我不。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没那个必要!你们以后是一家人,他保护你是应该的!”
郁江离不肯。郁芳拿过她的手机:“你不打,我打。”
郁江离的锁屏密码一直是自己和妹妹的生日,郁芳知道。
她翻出了周成的号码拨过去,两声之后,被对方挂断。
“唉!是我太冲动。这个时候,人家谁不睡觉呢!”郁芳自责一番,悻悻躺下。
经过一番折腾,郁江离再也睡不着。
郁芳临睡前,怕女儿因为周成不接电话而伤心,安慰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也许明天,就等不及要问你了,你怎么半夜打电话?出什么事了?肯定的!”
郁江离不想说话。她从小就知道,不想失望,就不要抱有任何希望。
不一会儿,郁芳睡着了,郁江离却眼睁睁看着房顶,睡意全无。
她静静躺在床上,一遍遍想着那件事。
那一年,她七岁。
爸爸妈妈都喜欢打麻将,经常一打就是一夜。尤其到了冬天,没有农活,爸爸妈妈只有做饭吃饭会回家,其他时候就郁江离和她那不到三岁的妹妹。
她可以给妹妹喂饭,洗碗,哄妹妹睡觉。因此,爸妈每次出去都特别放心。
一天夜里,寒风呼啸。家里那破旧的铁门被吹得叮当作响,她躺在床边,守着妹妹。那天停电,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蜡烛。
突然,屋里闯进来一个男人。郁江离立刻从床上坐起。
男人四五十岁,是她远方的一位伯伯。
男人走进来,问:“你爹呢?”
“去打牌了!”
“你娘呢?”
“都去了!”
“呵呵,就你俩?”
男人说着话就坐在了郁江离的身边。
郁江离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她本能地想跑,却被那男人一把抱住了腰。
男人伸着嘴,在她的身上一阵乱蹭,她被吓得大喊大叫,慌乱地去推。
男人呵呵一笑:“别叫!一会儿你就开心了!”
烛光昏暗摇摆,男人的脸上泛着令人恶心的光。
她攒了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在男人的腹部,男人疼得松了手。
郁江离趁机跑到屋外,打开铁门,想要跑去奶奶家。
那一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一道道割着她细嫩的脸皮。
她猛然想起了妹妹。
不到三岁的江荀还在睡着。
她举着铁锹,冲进屋里。
男人正要向妹妹动手,郁江离一锹铲在他的后脑。
男人猝不及防,疼得惨叫,随后像一头饿狼般扑了过来。
郁江离害怕极了,却一步也不敢退让,眼里噙着泪,跟男人打起来。
一时间,杯子椅子噼噼啪啪都朝郁江离砸了过来,桌上的蜡烛摔在地上,灭掉了,唯一的光源没有了。
屋子里黑得可怕!她不知被什么砸到,只觉得脑袋生疼,疼得要死!
可她根本没时间理会,举着铁锹使劲拍在男人身上。
男人挨了好几下,耳朵差点被铲下来,心知今天是讨不到便宜了。
而江荀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缩在墙角哇哇大哭。
男人伸手挡了一下,趁郁江离分神跑了出去,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郁江离扔下铁锹,赶紧去抱妹妹。
江荀一个劲地哭,哭到后来差点背过气去。不知是碰到了还是吓到了。
郁江离在那一刻恨透了自己。
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也不至于让妹妹吓成这样!
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在床头胡乱翻找着。找了好久,忽然想起,家里唯一的手电,被爸爸妈妈拿着去打麻将了。
她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棉袄,将棉袄裹在妹妹的身上,抱起来去找爸爸妈妈。
爸妈打麻将说不定在谁家。郁江离摸着黑,迎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冻实了的泥路上,找了三家,才终于找到了爸妈。
一间小小黑黑的屋子,坐着站着的,少说也有十几号人。
方桌的四个角上各点着一个白色蜡烛。
妈妈坐在正北,满脸喜庆。爸爸端着热水,站在妈妈身边……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不干净的人。
江庆中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就忍不住责怪她:“反正他都走了,你就带着妹妹在家里呗!非得出去丢什么人!”
母亲也总是连连叹气,不愿拿正眼瞧她。
只是从那以后,不论多热的天,她都必须穿长袖长裤,母亲瞪着眼睛教育她:“都出过一次事儿了,还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转眼,天亮了。郁江离睁开眼睛时,眼角还微微有些湿。
看了看表,才六点十分。她起身上了趟厕所,出来后顺便洗了个脸。
刚好,郁芳也醒了。
母女俩收拾好行李,找到老板退了房。直到到了早餐店,郁江离的袖子里还一直藏着那把水果刀。
郁江离买了五份早点,把郁芳送去医院,让郁芳先在医院将就一天,等她下班再带她去找酒店。
安顿好郁芳,又跟周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你买这么多干嘛?周成、周莹早回家了!”
“没事,我看这一份也没多少,你们谁吃不饱,就多吃点儿,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堵车。缺什么就让我妈告诉我,我晚上带过来。”
“好好好!”
周老太太笑着应着,目送郁江离走出病房,转头跟郁芳和赵小红就一顿猛夸,夸得郁芳都不好意思了。
周老太太看郁江离是越看越顺眼,周成的态度却模棱两可。
她也搞不懂自己这个孙子了。
中午,周成抽时间过来了一趟,见郁芳在,简单打了招呼,没提昨晚电话的事,也没问起郁江离。
郁芳心里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男人嘛,都这样,心里装着,嘴上却不愿意说。
这样一想,她越发觉得周成老实敦厚,不来虚的,是值得女儿托付终身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