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李明旭把负责校庆的几位骨干叫到一起,在一家私房菜馆吃了顿饭。
饭局结束,楚岑忽然肚子疼。
郁江离便拿着包站在洗手间外面等她,楼道拐角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郁江离不由得看了一眼。
地上出现两道人影,她呼吸猛地一滞,立刻撇过了头。
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白榆哥哥……”
谈笑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她缓缓转过身,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楼道里只有一个穿着绛紫色制服的服务员匆匆走过。
楚岑出来,脸色泛白。郁江离建议她去医院。
楚岑摆摆手:“没事,明天就好了!”
她只好扶着楚岑上了出租车。
回到宿舍,秦漫一直缠着郁江离,问校庆为什么没有陶宇哲的节目。
音乐系的小王子,且不说实力如何,单是这个名号,就能看出他在学院的人气。
郁江离也不明白为什么李明旭没给他安排节目。
但她和李明旭并不熟。
李明旭本科毕业时,郁江离还在怀明县读高中呢!
现在,李明旭只是出于校友的身份,被学校请回来负责这次校庆典礼。莫说是郁江离,就算是校领导,也不可能轻易质疑他的决定。
“那你去问一问顾霜辰嘛!他那么在乎你,肯定会帮你的!”秦漫摇着她的胳膊,恳求道。
那道被隐藏的很好的伤疤忽然被人一把撕裂,心又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顾霜辰……上辈子的事了。
第二天,郁江离去了学校。沈妍突然改了主意。
“你让秦漫联系我吧!”沈妍说完,拿着课本去了教室。
郁江离喜出望外,立刻给秦漫打电话。
秦漫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听说自己能进课题组了,心里有那么一点高兴,但更多的是烦躁。
她不喜欢那种氛围。
每个人说话都像在吵架一样,为了各自的观点争论不休。
而分给她的工作总是最累最繁琐的,她根本理不清楚,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但,不论如何都是一次机会。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
学着郁江离在宿舍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刷起了手机。
一抬头,11点半。
她安慰自己,郁江离也是这样学习的。经常看着看着书就刷起了手机。
下午,崇光路中学。
临下班时,郁江离问沈妍:“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沈妍叹口气:“大家都不容易!能毕业就赶紧毕了吧!”
沈妍有事,一到五点就提着包下了楼。
郁江离收拾桌面,母亲的视频就打了进来。
“周成跟你说了吗?让你去给他姐姐家的孩子补课?”
郁芳正在做饭,将手机平放在桌面上。郁江离只能看到一片发黄的屋顶。
“说了。”郁江离点点头。
“刚刚老太太说,你明天得加班,让你今天晚上过去!”
“嗯。”
郁江离实在不知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去回应母亲。开心,还是愤怒?
不重要。她的态度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达成母亲的愿望,达成家庭对她的寄托。
“那一会儿,让周成去接你?”
“随便吧!”
郁芳听出女儿并不情愿,于是拿起手机,说教起来。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母亲的脸。
母亲不到五十岁,脸上却已有了深深的皱纹,脸色枯黄,大大小小的斑点说不定就在哪里冒出一片。
“你别总摆着个臭脸!好像谁欠了你似的!以后你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你就得孝顺人家!人家说得对不对,你都得听着!再说了,给人家补补课有什么不好?你自己还锻炼了呢!要是我,我巴不得呢!”
“这人啊,要是自己找不痛快,那到处都不痛快。你要是每天高高兴兴的,自然你的日子就顺当了……”郁芳擦了擦手,“你看我,你奶奶处处为难我,我不还是每天开开心心的?”
郁江离只好笑了笑。高兴。
挂了电话往外走,不一会儿,就接到了周成的电话。
周成问她在哪儿,她说:“崇光路这边。”
“哦。那你往路口走一段,要不然我开着车不好进去!”
郁江离向路口走去。
等了一个半小时,才见到周成的车。
他按了喇叭,摇下车窗朝郁江离招手。
郁江离有些不满,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周成倒是主动问了一句:“等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郁江离面无表情地说。
“这么久?你很早就出来了吗?”周成十分吃惊,竟然等了一个半小时?
郁江离点点头:“对。”
“我靠,当老师就是轻松啊!我们下班后还被主管拉着训了一顿!”周成说完,在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摸了摸下巴上并不明显的胡茬。
这个时段正是晚高峰。从崇光路赶往周莹家的路线,与出城的路线重合,到处都堵。郁江离往外一看,前后左右都是车,但对面的车道就空空如也,好半天才能看到一辆车悠悠闲闲地溜过去。
她饿着肚子,汽车走走停停,她很快就感到胃里一阵难受。
“怎么?晕车了?”
郁江离点点头。
周成忽然烦躁起来:“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走也走不了,停也停不了,这是高架,你也不能下车!你说怎么办!”
郁江离笑了笑:“没关系,我能坚持住。”
周成重重拍在方向盘上,嘴里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
汽车堵在路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汽笛声。虽然声音不大,但那声音里怎么听都有一股汽油味儿!
郁江离看着窗外,入眼全是停在路上的汽车。一瞬间,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郁芳发来的微信。
郁江离强忍着不适,打开手机,是一条转账信息。2万。
郁芳解释:“这是人家周老太太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吧!”
郁江离给她退了回去:“你们拿着吧!”
郁芳又转了过来:“我们可不要!这是周家给你的,你就拿着花吧!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买个玉手镯吗?正好,拿去买吧!”
郁江离缓缓闭上了眼,没再回复。
那一年,她上大二。
有人说,那一年是女儿年。于是好多母亲纷纷给女儿买玉手镯。她的室友们都有,她也动了心。
家里条件有限,她只想买个几百块钱的,满足一下自己那小小的虚荣心。
年前,陪着母亲逛商场,置办年货。母亲在卖玉器的柜台前站了好久。
她说:“今年流行当娘的给闺女买玉,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郁江离喜出望外,以为母亲真的要给她买,就认认真真挑了起来。她选了最便宜的一列,隔着透亮的玻璃,一个一个对比着。
突然,母亲呵呵一笑:“瞧瞧我们家这傻闺女!那可是玉!谁买得起!”
郁江离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厚,好脏。
一旁的服务员愣了几秒,温和地解释道:“我们这儿也有便宜的!”
“便宜?那就是石头呗!”郁芳高傲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郁江离厚着脸皮跟上去,却听到母亲风风凉凉说道:“咱家可没那个钱,你要是有本事,以后找个好婆家,让你婆家给你买吧!”
郁江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一直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
大年二十九,外婆骑着三轮车,穿过三个村子,来到郁江离的家里。
她听说那一年流行当娘的给女儿买玉,而且,年三十晚上,一定要戴着。于是跑去国道上打了城际公交,去县城的商场买了个白玉手镯。女儿没时间回娘家,她就冒着寒风送过来,一定要女儿戴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