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蚀丹剑气,正以无可阻挡之势,进行着最后的侵蚀,要将他从肉身到神魂,彻底冻结、污秽,化为这暗河深处的一具冰冷雕塑!
“殿下…他…不行了…”护卫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他能感觉到,那最后一丝心脉的搏动,正在那彻骨的冰寒侵蚀下,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
李崇焕脸色惨白,嘴唇紧抿,死死盯着上官乃大。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玉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万年石钟乳髓都只能延缓,无法逆转…难道真的…赌错了?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之中,就在上官乃大心口那最后一丝微弱搏动即将被无边的灰白冰寒彻底冻结、吞噬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金红色光点,如同宇宙诞生之初最原始的星火,猛地在他那被厚厚灰白冰霜覆盖、布满触目惊心裂痕的丹田最深处,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这光点,并非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志!一种在绝对寂灭的冰封深渊中,被死亡逼迫到极限后,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最原始、最不屈的呐喊与挣扎!一种“焚尽万古寒,我道自长存”的不灭烙印!
它微弱,却穿透了肉体的沉沦,穿透了金丹的濒碎,穿透了阴煞的冻结,如同一点永不屈服的烙印,深深铭刻在灵魂的至深处!
在这意志之火跳动的瞬间——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般的碎裂声,在上官乃大沉寂的丹田内部响起!
并非金丹彻底破碎!
而是那死死包裹、冻结着米粒金丹的、厚达寸许的灰白冰霜层,在这一点微弱的、却凝聚了上官乃大所有求生意志与不屈道心的意志之火灼烧下,在金丹濒临彻底寂灭前最后的绝境反扑中,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虽小,却如同在绝对黑暗的冰封世界中,撕开了一道通往光明的缝隙!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精纯无比、带着一丝不朽不灭气息的赤金真火本源,如同被囚禁万载终于找到出口的精灵,瞬间从这道裂痕中渗透而出!
这股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根本无法撼动体内肆虐的阴煞剑气,更无法修复道基创伤。
但它的出现,却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点燃了一缕微弱的火苗!它带着一种涤荡污秽、焚灭万邪的微弱本能,并未在经脉中扩散,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无形意志的指引,无视了被阴煞冻结淤塞的经络,瞬间穿透了血肉的阻隔,直接作用在了…那正疯狂侵蚀他心脉、试图冻结最后生机的、最为活跃的一缕阴煞蚀丹剑气之上!
滋滋——!
如同滚油泼雪!如同烈阳融冰!
那缕最为活跃、即将完成最后绝杀的灰白剑气,在这缕微弱却无比精纯、蕴含着一丝焚灭道则本源的真火灼烧下,发出无声的哀鸣!其凝练的阴寒死寂结构瞬间被破坏、瓦解、湮灭!化作一缕细微的、带着腥臭的灰烟,从上官乃大的口鼻中缓缓逸散出来!
这湮灭,微不足道。相对于盘踞在他体内如同汪洋般的阴煞剑气,这一缕的损失如同沧海一粟。
然而,这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一个逆转的开始!
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封世界中,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火星!虽然无法立刻融化整个冰原,却证明了——冰,并非不可战胜!火,终将重燃!
在这缕阴煞剑气被焚灭的瞬间,上官乃大心口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搏动,猛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身的韧性!
他的身体依旧被厚厚的灰白寒霜覆盖,气息依旧濒临死寂。但李崇焕和护卫,却在同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变化!那并非力量的恢复,而是一种…绝境中撬动了一丝命运缝隙的、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顽强回响!
李崇焕的眼中,原本的绝望瞬间被一种近乎震撼的狂喜所取代!他死死盯着上官乃大心口的位置,仿佛看到了冰层之下,一点微弱的火星,正对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倔强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道火…燃冰…”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种见证神迹般的激动,“他…他在对抗!他的道心…在叩击玄关!”
护卫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依旧冰冷僵硬、却仿佛从内里透出一丝微弱生机的躯体。
就在这时!
骨舟猛地一震,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缓缓停了下来。前方,暗河在此汇入一个相对平静、但更加幽深广阔的地下湖。湖岸一侧,不再是陡峭的岩壁,而是一片倾斜的、布满了巨大鹅卵石的浅滩。
在浅滩后方,紧贴着湿漉漉的岩壁,隐约可见一个被垂落的藤蔓和厚厚苔藓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的岩石上,刻着一个极其古拙、形似龟蛇盘绕的玄奥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玄武窟…我们到了!”李崇焕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急迫,“快!把他抬进去!此地或有暂时压制阴煞的玄阴地脉!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玄武窟”三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李崇焕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锐利光芒,顾不得骨舟的摇晃,率先跃上那片布满了湿滑鹅卵石的浅滩。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靴子,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蔓延,却丝毫无法浇灭他此刻心中的急切。
“快!”他低吼着,反身抓住骨舟边缘。
护卫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裹在黑色斗篷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上官乃大拦腰抱起。入手的感觉如同抱着一块被冰封的烙铁,外层是刺骨的灰白寒霜,内里却又隐隐透出灼人的微热。他踉跄着涉水上岸,脚下湿滑的鹅卵石几次让他险些摔倒。
两人合力,几乎是拖着上官乃大,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浅滩后方那被垂落藤蔓和厚厚墨绿苔藓半掩的洞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李崇焕拨开湿漉漉、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藤蔓,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奇特阴冷与微弱硫磺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巨兽沉睡的鼻息。
洞口边缘,那个形似龟蛇盘绕的古拙符文在微弱的地火反光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苍茫厚重的气息。
“进!”李崇焕毫不犹豫,率先钻入。护卫紧随其后,将上官乃大拖拽进来。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宽敞。一条仅容两人并肩、倾斜向下的甬道延伸向地底深处。岩壁湿滑冰冷,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空气阴冷刺骨,与外界暗河的灼热形成诡异反差。唯一的光源,是岩壁深处某些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将扭曲的甬道映照得如同通往幽冥的肠道。
深入不过数十丈,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形似倒扣巨碗的地下石窟呈现眼前。石窟穹顶极高,无数倒悬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尖端不断滴落着冰寒的水滴。石窟中心,并非平地,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水潭!潭水幽深,平静无波,仿佛凝固的墨玉,散发出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阴寒!潭水表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寒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
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边缘。并非干燥的岩石,而是一圈圈螺旋向内、如同梯田般的天然石台。石台表面并非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和惨绿磷光的苔藓!这些苔藓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光,将整个石窟映照得一片幽森。
而石窟的穹顶并非完全封闭。在靠近水潭正上方的位置,穹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深处,并非黑暗,而是透出暗沉如血的赤红光芒!一股灼热、狂暴、带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热浪,正从那裂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与下方水潭散发的极致阴寒之气,在石窟的半空中激烈地碰撞、交融!
嗤嗤——!
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漩涡在冷热交汇处形成、扭曲、湮灭!空气中充斥着冰火交锋的嘶鸣!一半空间寒气刺骨,石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另一半空间则热浪蒸腾,连空气都在扭曲!
这里,便是“玄武窟”!极阴与极阳之力在此地脉节点交汇、碰撞、形成一种狂暴而诡异的平衡!
“把他放到靠近水潭的磷光苔上!快!”李崇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指向水潭边缘那一圈圈螺旋向下的、覆盖着幽蓝惨绿磷光苔藓的石台。那苔藓散发的气息,与上官乃大体内的阴煞蚀丹剑气隐隐呼应,却又更加精纯、更加本源!
护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上官乃大平放在距离幽深寒潭仅数尺之遥的一处宽阔石台上。厚厚的磷光苔藓冰凉刺骨,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
几乎在身体接触到苔藓的刹那——
嗡!
覆盖上官乃大体表的厚厚灰白寒霜,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活跃起来!丝丝缕缕的灰白寒气,疯狂地汲取着磷光苔藓中蕴含的精纯玄阴之气,如同得到了强大的后援!那层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凝固,颜色变得更加深沉,甚至隐隐透出金属般的灰黑光泽!刺骨的冰寒瞬间爆发,连石台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密的冰晶!
“呃啊——!”昏迷中的上官乃大,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喉咙深处发出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那被灰白冰霜覆盖的脸庞扭曲到了极致,七窍之中,竟有灰黑色的冰屑混合着暗金色的血丝被逼出!他心口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温热搏动,在骤然加强的玄阴寒气侵袭下,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瞬间黯淡下去,几近熄灭!
“不好!”护卫脸色煞白,惊骇欲绝,“这寒气…在吞噬他!”
“别动!”李崇焕低喝一声,死死盯着上官乃大。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并未被这恐怖的景象吓退,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玄阴地脉引动了蚀丹剑气,这是最后、也是最凶险的爆发!撑过去…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撑不过去…便是永堕玄冰地狱!”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上官乃大丹田深处,那枚被厚厚灰黑冰晶覆盖、布满裂痕、早已黯淡无光的米粒金丹,在这骤然涌入的、磅礴精纯的玄阴寒气刺激下,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哀鸣!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琉璃彻底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石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金丹…碎了!
并非爆炸,而是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晶体,在达到承受极限后,彻底崩解!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灰黑光泽的冰晶碎片!磅礴却已被彻底冻结、污染的金丹本源,如同溃堤的冰河,混合着那如附骨之蛆的阴煞蚀丹剑气,化作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阴毒、更加纯粹的寂灭寒流,瞬间席卷了他丹田的每一个角落,并向着四肢百骸、神魂识海疯狂蔓延!
真正的道基崩毁!金丹寂灭!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上官乃大彻底淹没!他弓起的身体猛地僵直,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砸回冰冷的磷光苔藓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痉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体表的灰黑冰霜迅速蔓延、加厚,将他彻底包裹成一个毫无生机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雕!
心跳…彻底停止了。
气息…完全断绝。
连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脉搏动,也彻底消失在李崇焕和护卫的神念感知之中。
石窟内,只剩下穹顶裂缝涌出的热浪与水潭散发的寒潮碰撞的嘶鸣,以及水滴落入寒潭的单调“滴答”声。
死寂。
护卫张了张嘴,喉咙里如同堵了一块寒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石台上那具迅速被灰黑玄冰覆盖的“雕塑”,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释然。结束了…这沉重的负担,这绝望的挣扎,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