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兀自站立,脸色较之前又苍白了几分,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又红又肿,面对苏长风的突然发难,她只是紧咬薄唇,倔强的将头高高昂起,眼中却已蒙上一层雾气。
长剑在她白皙娇嫩的脖颈处飒飒作响,猎猎生风,却始终没有刺下去。
许久苏长风一声冷笑,而后不屑道:“我苏长风天不怕,地不怕,岂会怕一个小小的蛊毒,今日我倒要看看,就算中了这号称无解的苗疆情蛊,我这一生是不是真的就会被它左右!”
破风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弧,再次回到他的袖中,他朝门口守卫命令道:“将潇湘夫人圈禁在万竹峰上,不许她踏出一步。”
之后他望向月如意许久都没有再说话,身后执剑等他命令的苏畅也不敢问,双方都兀自沉默着,肃杀的气氛仿佛凝结成霜,冷的在场的每个人瑟瑟发抖,可最终一切又都归于平静,所有人都走了,月如意才难以置信的抱着青玄放声大哭。
他告诉自己,他心软是因为月如意是义父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他不能杀她,或者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眼泪,她今天已哭了太多,他不忍再让她难过。
相思门,云霜殿
云霜此刻正在看各分舵送上来今年遴选的弟子名单,有两个人的成绩特别突出,她特意圈了出来:叶离,沈言。
叶护和沈长歌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完成了三次终极暗杀,两人虽然都受了伤,但都并不严重。秋水分舵的堂主说今年秋水分舵已推荐了他们俩去总坛面见令主,还跟他们说,苟富贵,勿相忘。
云霜做事向来缜密,在要见重要的人或事之前,为保不出任何毗漏,她有让属下先给她画像并注明所画之人身份习惯特长的惯例,来保证她不会临时搞错,她看了此次遴选的所有弟子,叶离和沈言实力确实是最强的。
如今风神堂和一花间令主之位悬空,苏长风迟迟未在现下内门弟子中晋升,怕是他准备要从此次遴选的弟子中择优提拔,所以云霜让属下把叶离和沈言的画像和一些他们的基本情况先拿给她看看。
等她看到叶离的画像时,心中一颤,恍然如梦,叶护,竟然是叶护!
虽然画像上的人做了乔装改扮,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梦中的金甲神人,她命中注定要与之一起俯瞰整个天下的王。
四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他此次混进相思门是为找她吗?如果他亲眼看到她如今已做了苏长风的女人,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像当年一样痴心于她?
相思门,相思阁
云霜向苏长风汇报,叶护和沈长歌已然混入相思门。
苏长风闻言不禁冷笑,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混进相思门,那此次我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门主,属下有一计策,不知门主是否愿意一听?”
云霜抱拳,恭敬问道。
“云令主向来谋略过人,况且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见外,尽管畅所欲言!”
苏长风淡淡说道,他对这个凡事都做的尽善尽美的属下还是很满意的。
“据属下查探,此次叶护和沈长歌前来,不外乎两件事,一是查找我们安插在雍州边关的细作名单,第二件事怕是为了青大夫而来。”
“哦!”
苏长风扫了眼云霜,示意她继续说。
“属下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假装没有识破他们的身份,给他们一份假名单,引他们去对付太子党。这些年太子党安插的细作名单,天眼阁都有记录。”
苏长风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第二件事,可能需要门主您牺牲一下,属下查过叶护与青大夫虽然成亲多年,但两人聚少离多,感情并不好,门主只需要演场戏,让他认为青大夫已然移情别恋上实力更强的门主,以叶护自尊心极强的性格,绝不会当场发难,我再找人散布一些谣言给他,他势必会主动离开相思门。”
“这样我们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借他们的手拔掉太子党的羽翼,而且青大夫日后也能安心留在相思门,一心一意为门主看诊,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云霜一直盯着苏长风面上的表情,说的小心翼翼。
苏长风的本意原是直接除掉叶护和沈长歌,但似乎云霜的建议更好,只是青玄,他要怎么才能让她自愿陪他演这场移情别恋的戏?
相思门,云霜阁
叶护和沈长歌一早就收到相思门管事安排,巳时一刻要和一干从各个分舵选拔出的优秀弟子,共同去拜见四大令主之一的云霜令主。
众人在管事的带领下跨过九曲幽深的重重回廊,穿过假山林立的茂林修竹,再路过一片鸟语花香的小树林,终于到了一座巍峨宏伟,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中。
隔着殿中的重重纱幔,两人并看不真切首座之上的云令主真容,索幸两人也并不是真为见她而来,故而也都不曾在意。
拜谒完毕,两人假装迷路在相思门各殿中四处查探,沈长歌突见一熟悉纤弱的白色身影,遂暗自跟踪而去。
叶护行至一个假山后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而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护!”
叶护心中又惊又喜,一转身就看到了元霜。
“阿元,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云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叶护一指假山后,而后两人穿过层层叠叠的甬道到了一个大殿之中。
“这里是?”
叶护觉得似曾相识。
“你们刚刚才来过的地方。”
云霜笑道。
“云霜殿,你就是云霜令主,难怪我刚刚觉得云令主似曾相识。”
叶护惊喜道。
“没想到吧?你装模作样拜了半天的人就是我。”
云霜望着叶护笑靥如花,那笑容不同于对苏长风的虚与委蛇,而是直达心底。
“是啊,真没想到,一别四年,当刮面相看!”
叶护也笑着看向阿元。
“阿护,四年了,你还能只凭声音就认出我,我真的很高兴。”
云霜此时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终于情难自禁一把扑进叶护怀里。
叶护有一瞬间的尴尬,双手举在半空,不知所措,而后才转而轻轻推开她道:“阿元,其实这些年我和青玄一直都想着你,我很后悔当初让沈长歌带走你,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霜的脸瞬间涨红,双手连忙从叶护的腰间拿开,心中凄楚万分,但面上却仍平静坦然,她朝叶护问道:“你来这里是为找青玄吗?”
“是的,青玄被抓来了相思门,我日夜寝食难安,一直担忧她的安危,所以才想尽办法混了进来,阿元,你知道青玄在哪里对不对?”
叶护满脸希望之色。
“阿护,你知道的,你之所求从来都是我之所愿,只不过,青玄如今,怕未必……未必……愿意跟你走!”
云霜吞吞吐吐道。
“什么意思?青玄怎么了?她受伤了吗?”
叶护闻言焦急万分。
“不是,阿护,你先别急,你听我说,青玄如今就住在相思门的相思阁中,那相思阁是,是门主苏长风的寝殿,一般人都无法靠近。”
云霜一边满脸同情的看着叶护,一边小心翼翼说道。
叶护闻言已然变了脸色,但仍然态度坚决道:“我不管相思阁是什么地方,我现在要见青玄,一定要见到她!”
“一定要见吗?你确定你一定要现在见她!”
云霜满脸的为难。
“是,她是我的妻子,今日就算明知九死一生,我也不会放弃!”
叶护说的斩钉截铁。
“嗯,那好,阿护,那你先答应我,如果一会儿青玄不愿意跟你走,或者你看到什么你不想看到的事情,你都不能冲动,你要记得,如果你暴露了,我也会和你一起暴露,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云霜言辞恳切,让人不禁动容。
“阿元,你……你,对不起!”
叶护心中愧疚。
“阿护,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做,我让你不要冲动,也不是因为我怕死,我只是不想你做无谓的牺牲。”
元霜说的情真意切,却意有所指,叶护已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不相信青玄会背叛自己。
相思门,相思阁后院
相思阁的后院之中,此时已埋伏了二十多个手持飞弩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都是相思门中一顶一的绝顶高手。
青玄还是第一次来相思门后院,不知道苏长风为什么突然急召她,还让她直接进来后院。
望着眼前这片犹如人间仙境的院子,青玄走的如坠雾里,不过这院子委实有些奇怪,如此繁花似锦,枝繁叶茂,却不闻一点声响。
“门主,你突然召见,可是哪里不舒服?”
青玄见苏长风一人半躺在院中的一架竹床上,无声无息,整座院子也幽深静谧的可怕。
“我头很疼,你过来帮我看看!”
苏长风声音低沉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青玄上前几步走近他的身边,今日他半躺的这个竹床实在太矮些,青玄只好一直弯腰低头看向他,但还是看不真切。
再一低头,猛然间就被苏长风一把搂着怀里,青玄大惊失色,正欲推开他,却突觉四周人影绰绰,似都手持飞弩,这种飞弩她曾经见识过,是云霜亲自设计,可百丈之内,力透三人才能合抱的百年古树。
青玄疑惑不解,苏长风此刻虽将她抱在怀中,眼里却看不出半分情欲,她正不知所措,却突然听他在她耳边耳语:“别动,有刺客,配合我!”
青玄感受到他的颤抖,不敢在动,只能任由他抱着。
叶护此刻就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他们已经有半年零十三天未见,叶护想过一百种再见时的场景却没有一种让他这么痛苦。
他曾无数次想将她拥入怀里,每一次她都表现出异常的抗拒,他骗自己她只是未经人事,只是羞怯,不是不爱他,不是厌恶他!可如今青天白日,她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异常的乖顺,她甚至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叶护突然就笑了,也好,此后他不用在杀父之仇和救命之恩之间反复拉扯,纠结,他不用再勉强自己继续爱她!
他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簪,放在了假山上,同时放下的还有他爱了多年的姑娘。
那一日在雍州街市青玄将玉簪插在头上,回身问他。
“好看吗?”
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