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在长安也没闲着。”赵牧嘴角微扬,随即对老钱吩咐道:“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替我送去刺史府,感谢崔使君的款待。”
这既是礼节,也是一种姿态。
表明他赵牧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也无意与地方官府彻底撕破脸。
老钱应声而去。
顾青衫在一旁听得佩服不已:“赵兄运筹帷幄,竟能引得太子殿下与地方官员皆为臂助,青衫拜服。”
赵牧摆摆手:“不过是恰逢其会,各取所需罢了。”
“真正的风雨,还在后面呢。”
他走到窗边,望着襄阳城的万家灯火,语气变得有些悠远,“经此一事,反对海运的声音不会消失,只会转入更暗处。”
“我们坏了他们的文会造势,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当晚,赵牧正准备歇下,客栈掌柜却亲自来报,说崔刺史府上的管家求见,称奉家主之命,有要事相商。
赵牧略一沉吟,便让阿依娜暗中戒备,自己则在客房外间见了那位管家。
管家是个四十多岁,面相精干的中年人,态度恭敬,全然不似白日文会时的对立。
他奉上一个锦盒,低声道:“赵东家,今日文会上,我家老爷与周老先生言语或有冒犯,实乃就事论事,绝无针对东家个人之意。”
“此乃我家老爷一点心意,聊表歉意,还请东家海涵。”
锦盒内是几锭品相极佳的金锭和一方上好的端砚。
赵牧看都没看那锦盒,只是淡淡一笑:“崔使君太客气了。文会论道,各抒己见,何来冒犯之说?”
“此物还请带回,赵某受之有愧。”
那管家似乎料到如此,也不坚持,收起锦盒,又道:“老爷还让小人带句话。”
“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东家才华卓绝,然长安水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望东家北归之后,万事谨慎,尤其……当心旧木盘根之处。”
说完,便躬身告退。
“旧木盘根……”赵牧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明了。
这是在提醒他,长安那些根基深厚,反对变革的保守势力,才是真正的对手。
“公子,此人可信吗?”阿依娜从暗处走出。
赵牧摇摇头:“官场中人,利益使然而已。”
“他此举,与其说是示好,不如说是在撇清。他日若我在长安或路上出事,便再与他襄阳刺史府无关。这是提前堵天下人的嘴呢。”
他走到案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
今日文会,看似他大获全胜,实则凶险暗藏。
这让他更清醒地认识到,个人才智在庞大的权力和利益网络面前,有时显得如此单薄。
“看来,回长安后,这天上人间,得更热闹些才行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有些人,总得让他们明白,有些线,不能碰。有些人,不能动。”
夜色渐深,襄阳城重归宁静,但暗流已然涌动,并随着汉江水,悄然流向北方那座巨大的权力中心......长安。
接下来的两日,襄阳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因那场文会暗流涌动。
崔刺史再未公开露面,也未再寻赵牧麻烦,仿佛那日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但赵牧下榻的客栈周围,明显多了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监视的眼线。
顾青衫倒是兴致勃勃,拉着赵牧游览了隆中草庐,登临了夫人城,一路上对赵牧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更坚定了其“经世致用”的志向。
赵牧也乐得有此向导,一路谈古论今,点播顾青衫关注民生细节,将实学理念潜移默化。
临行前夜,赵牧在客栈房间内,听着老钱汇报这两日收集到的信息。
“东家,盯着我们的人,除了刺史府的,似乎还有另外两拨。”
“一拨像是本地某些商号派来的。”
“另一拨人……行踪更隐秘,暂时摸不清来路。”
“周鸿那边有什么动静?”赵牧问道。
老钱道:“那老家伙闭门不出,但有几个他的门生近日频繁出入刺史府,还有……我们的人发现,其中一个门生昨夜秘密会见了一个从北边来的行商,那行商落脚在城西的悦来客栈,看着不像是寻常买卖人。”
赵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北边来的行商……见了周鸿的门生……”
他沉吟片刻,“让夜枭盯紧那个行商,查清他的底细和来意。我总觉得,文会那盆污水,没那么容易泼干净。”
正说着,客栈伙计通报,崔刺史府上的管家又来了。
这次,管家带来的不是锦盒,而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赵东家,我家老爷说,此物或许对您北归之行有所助益。老爷还让小人转告,前路多艰,珍重。”
管家走后,赵牧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眼神微凝。
信中提到了一个名字......“郑元寿”,以及“漕运”,“清议”几个关键词。
郑元寿此人,赵牧略有耳闻,乃是朝中一位以清流自居,门生故旧遍布御史台的老臣,向来是漕运利益集团的坚定维护者,对太子推行的新政多有抨击。
信中将周鸿与郑元寿隐隐联系起来,意思不言自明。
“果然是他们。”赵牧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文会发难是假,试探深浅,罗织罪名才是真。”
“看来这周鸿不过是马前卒,而真正的对手,应该藏在长安的台阁之中。”
赵牧心中明了。
崔刺史递来这份“礼物”,既是进一步示好,也是想借自己这把“刀”。
去搅动长安那潭更深的水。
倒是颇有祸水东引之意!
“东家,那我们……”老钱面露忧色。
“无妨。”赵牧神色恢复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想在规则内玩,我就陪他们玩玩。”
走到窗边,他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已有计较。
“老钱,你安排一下,明日我们分两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