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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缝里的寒气顺着后颈往骨头里钻,苏昭的指甲几乎掐进裴砚手背。

她原本想强撑着坐直,可血纹漫过锁骨的地方像被火炭烙着,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

直到听见阿秀的呻吟,那声音细弱得像被风揉皱的纸片,她才猛地回神——原来这岩缝里不止他们三个。

拾荒队的小丫头蜷在角落,灰布裙上沾着蚀日草的紫黑汁液,发梢还滴着血。

苏昭松开裴砚的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从怀里摸出个褪色的布偶。

那是她十岁时自己缝的,兔耳朵上还留着被烛火烧焦的小豁口。\"阿秀,看阿昭姐姐的小兔子。\"她扯动布偶的胳膊,声音比平时软了八度,\"上次你说想要带铃铛的,等回荒城...等回荒城姐姐给你找。\"

阿秀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

她的唇色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冷汗把碎发黏成绺,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角,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苏昭的笑容僵在脸上——从前哪怕阿秀发着烧,只要看见布偶就会笑的。

裴砚蹲下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布偶的兔耳朵晃了晃。

他的指尖悬在阿秀眉心半寸处,瞳孔微微收缩。

生魂不稳的征兆太明显了,那团本应温驯的魂火像被风吹的烛芯,忽明忽暗地要往体外飘。\"她中了蚀日草的毒。\"他压低声音,指腹轻轻碰了碰阿秀手腕上的紫斑,\"毒素顺着血脉往心脉钻,现在不处理...\"

\"能救吗?\"苏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血纹里的眼睛亮得惊人。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十年前在雪堆里装死时,他见过同样的眼神。

那是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求他这个小叫花子帮忙找药,最后她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他,自己冻死在破庙门口。

\"问魂宗有解法。\"他抽回手,从怀里摸出半块龟甲。

那是他用碎瓷片磨了三个月的,边缘还留着刺手的毛茬。

苏昭看着他用龟甲在阿秀掌心画符,墨色刚沾到皮肤就渗了进去,像滴进温水的血。\"禁术?\"她想起族老们说过的话,问魂宗的术法能勾魂能续命,可每用一次都要折寿。

裴砚没回答。

他的指尖按在阿秀后颈的大椎穴上,能清晰感觉到毒素在皮下窜动,像一群细小的蛇。

额角沁出冷汗,十年前偷看的残卷在脑子里翻页——\"逆魂引,引毒入符,以魂为媒,以血为引\"。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龟甲上,符纹突然泛起红光,阿秀腕间的紫斑肉眼可见地消退。

苏昭的呼吸顿住了。

她看见裴砚的手在抖,不是害怕的抖,是竭力控制的抖,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

阿秀的魂火渐渐稳了,不再往体外飘,可裴砚的魂火却暗了几分——她能看见,自从血脉觉醒后,她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裴郎...\"她轻声唤他,喉咙发紧。

\"稳住她。\"裴砚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他另一只手掐住阿秀的人中,指尖几乎要陷进皮肤里,\"别让她醒,毒素还没清干净。\"苏昭赶紧扶住阿秀的头,布偶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她能感觉到小丫头的体温在回升,从冰窖似的冷变成正常的温热,可裴砚的掌心越来越凉,凉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石头。

张铁靠在岩壁上,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青肿的手臂,又看看裴砚,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洞外传来赤鳞撞岩壁的闷响,比之前更近了,蚀日草的腐甜气味顺着岩缝钻进来,混着裴砚舌尖的血腥气,呛得人发晕。

当最后一丝紫斑从阿秀指尖退去时,裴砚猛地咳出一口血。

苏昭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阿秀心口。\"摸她的脉。\"他喘着气,额角的汗滴在阿秀脸上,\"匀了。\"苏昭指尖搭上阿秀手腕,果然摸到了有力的跳动,比刚才强了十倍不止。

她抬头看裴砚,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可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

\"你折了几年寿?\"她突然问。

裴砚一怔,低头去捡地上的龟甲,碎发遮住了表情。\"问魂宗的术法,哪有不花钱的。\"他把龟甲收进怀里,动作轻得像在收什么宝贝,\"不过阿秀的命比我的寿贵。\"

洞外的赤鳞突然发出一声长嚎,震得岩缝里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苏昭捡起布偶,给阿秀盖在肚子上。

小丫头终于安静了,睫毛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个甜梦。

张铁弯腰捡起断刀,用袖子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抬头时眼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之前的轻视,是忌惮,也是信服。

\"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裴砚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洞外浓重的夜色,\"赤鳞没走,它在等。\"

\"等什么?\"苏昭把阿秀往怀里拢了拢,血纹已经退到了锁骨下,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裴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残卷,那上面有林九临死前的眼神,有赤鳞发疯的真相,还有问魂宗灭门时的血。\"等蚀日之力最盛的时候。\"他低声说,\"等...某个该来的人。\"

岩缝外传来野草被踩断的声音,比赤鳞的脚步声轻,却更让人心惊。

苏昭的血脉在皮肤下发烫,她突然想起方砚舟走前说的那句话——\"阿昭,等蚀日当空时,我会给你看个真相\"。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个人的呼吸重叠在一起。

阿秀在睡,张铁在擦刀,裴砚在看洞外的夜色,苏昭在看裴砚的侧脸。

远处传来一声鸦鸣,像是谁在敲命运的门。

岩缝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蚀日草的腐甜气撞在裴砚后颈。

他垂眼盯着阿秀睡熟的脸,喉结动了动——刚才逆魂引抽走的那口气,此刻才缓缓吐出来。

苏昭把布偶往阿秀怀里塞了塞,布偶兔耳朵扫过小丫头睫毛,她这才抬头,血纹退到锁骨下的皮肤泛着薄青,眼神却亮得像淬过寒潭:\"裴郎,下一步怎么走?\"

张铁的断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面映出裴砚泛白的唇角。

这个总把\"赘婿\"二字当刀使的糙汉,此刻倒先收了刀,蹲在两人对面:\"赤鳞没走,天一亮怕是要冲进来。\"他指节抵着岩缝里的青苔,\"荒城的镇灵碑撑不了几次蚀日草暴长,再拖下去......\"

\"拖不下去。\"裴砚扯了扯染血的衣袖,从怀里摸出半卷残页时,指腹在牛皮纸边缘顿了顿——那是林九咽气前塞给他的,血浸透了半页\"问魂宗禁录\"。

残卷展开时,苏昭的血脉突然发烫,她凑近些,看见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扭曲的图腾,像蛇又像龙,尾端缠着三个字:\"妖神心\"。

\"林九说,蚀日之劫的根在妖神心。\"裴砚的指尖划过图腾,\"当年问魂宗灭门,就是因为查到有人想借妖神心引动蚀日。\"他抬头时,岩缝外的月光刚好漏进来,照得他眼底泛着冷光,\"现在方砚舟......\"

\"他说会给我看真相。\"苏昭突然插话,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她想起方砚舟离开前的眼神,温文尔雅里藏着刀,\"在蚀日当空时。\"

裴砚的手指猛地收紧,残卷边缘被捏出褶皱。

他想起十年前雪地里,方砚舟把最后半块烤薯塞给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候他们还不叫裴砚、方砚舟,他们是被问魂宗收养的两个野孩子,一个叫阿砚,一个叫阿舟。

\"妖神心在废弃神庙。\"他突然说,指节敲了敲残卷上的地图,\"林九的笔记里提过,那地方镇着半块蚀日石。\"岩缝外传来赤鳞刮擦岩壁的声响,比刚才更沉,像是在丈量什么。\"赤鳞不肯走,是因为它感应到妖神心的气。\"裴砚摸出龟甲,在地上画了个圈,\"我们得赶在蚀日当空前拿到它,否则......\"

\"否则方砚舟会先拿到。\"苏昭替他说完,血纹在皮肤下翻涌,烧得她指尖发颤。

她抓住裴砚的手腕,能摸到他脉跳得急,\"裴郎,你早知道是不是?

从阿秀中蚀日草毒开始,从赤鳞追着拾荒队不放开始......\"

\"我猜的。\"裴砚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凉渗进她血脉里,\"问魂宗残卷里写过,蚀日草只认妖神心的气。

阿秀被草汁沾到的地方,紫斑形状和残卷里的'引魂印'一模一样——\"他松开手,用龟甲尖挑起阿秀裙角,露出脚踝上淡紫色的斑,\"这不是普通的毒,是有人在拿拾荒队试药,试怎么引动妖神心。\"

张铁的断刀\"当\"地砸在地上。

他盯着阿秀脚踝的紫斑,喉结滚了滚:\"所以赤鳞追的不是我们,是阿秀?\"

\"是阿秀身上的引魂印。\"裴砚扯下自己衣襟,露出心口淡青的疤——那是十年前问魂宗灭门时,他替方砚舟挡的一刀,\"当年方砚舟也中过这印,后来......\"他突然闭了嘴,指尖重重按在残卷的\"妖神心\"三个字上,\"现在说这些没用。

废弃神庙在青阳城西南三十里,穿过蚀日草区有条暗河——\"

\"我知道那条河。\"苏昭突然笑了,血纹里的眼睛弯成月牙,\"去年拾荒队在河湾捡到过青铜灯,灯上的纹路和残卷里的图腾很像。\"她从腰间解下小布袋,倒出颗拇指大的青金石,\"这是在灯座里抠出来的,当时以为是普通石头......\"

裴砚的呼吸顿住了。

他接过青金石,月光下,石头里隐约能看见血丝游走,和残卷上\"蚀日石\"的描述分毫不差。

岩缝外的赤鳞突然发出一声闷吼,震得顶上碎石簌簌往下掉。

苏昭猛地拽住裴砚胳膊,指向洞外:\"看!\"

月光被乌云啃去大半,远处的蚀日草突然疯长,紫黑色的茎秆缠上枯树,把树冠撑得像团血云。

更远处,有个身影逆着草浪走来,白衫被染成紫黑,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踩断一片草茎。

\"方砚舟。\"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把青金石塞进苏昭手里,残卷迅速卷起来揣进怀里,\"阿昭,你带阿秀先走,从暗河绕到神庙后......\"

\"不行。\"苏昭把青金石塞回他掌心,血纹已经漫到颈侧,\"要走一起走。

张铁,你背阿秀。\"她扯下腰间的铜哨含进嘴里,哨音尖得像刀,\"这是召拾荒队的信号,他们在半里外的老槐树下......\"

\"来不及了。\"裴砚抓住她手腕,指尖抵在她脉门上——她的血脉跳得太急,再烧下去要妖化的。

他扫了眼洞外越来越近的白影,咬了咬牙,\"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他摸出龟甲在岩缝口画了道符,符纹刚成型就泛起红光,\"这符能瞒赤鳞半柱香,够我们摸到暗河。\"

张铁背起阿秀时,布偶从她怀里滑下来。

苏昭弯腰去捡,却被裴砚拽住:\"别捡!\"他的声音发紧,\"布偶上沾了蚀日草汁,会引赤鳞——\"

话音未落,岩缝外传来赤鳞撞符阵的轰鸣。

裴砚的符纹瞬间碎裂,红光像被风吹散的火星。

苏昭的铜哨已经吹响,可远处除了蚀日草的沙沙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方砚舟的身影更近了,白衫上的血渍看得清了,是新鲜的,还在往下滴。

\"走!\"裴砚拽着苏昭往岩缝深处跑,张铁背着阿秀紧跟在后。

他能听见赤鳞的鳞片刮过岩壁的声响,能听见方砚舟的脚步声,一下,两下,和他心跳的节奏重叠。

残卷在他怀里发烫,他想起卷尾那句被血浸透的话:\"见妖神心者,见宿命终章。\"

岩缝尽头的暗河泛着幽蓝,水面漂着片蚀日草叶,叶尖滴下的紫黑汁液,在水面晕开个小旋涡。

裴砚把苏昭推进船里时,月光突然穿透乌云,照亮方砚舟的脸——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眉峰如剑,眼尾微挑,只是左眼角多了道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像道裂开的血口。

\"阿砚。\"方砚舟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我等你很久了。\"

裴砚的手按在残卷上,能摸到里面夹着的半块龟甲——那是他和方砚舟小时候刻的,一人半块,说要做一辈子兄弟。

暗河的水漫过他脚踝,冷得刺骨。

他回头看苏昭,她正替阿秀擦脸上的汗,布偶被她塞进了怀里,兔耳朵上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暖黄。

\"走。\"他对张铁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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