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铁门\"吱呀\"一声合上时,裴砚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苏旺被推进囚笼的瞬间,那抹得意的鬼火又从他眼底窜了出来。
裴砚盯着铁栅栏里蜷缩的身影,指节抵着青砖墙面,指腹轻轻摩挲——十年前问魂宗地牢里,师父就是用这种手法教他\"听风术\",隔着三寸厚的石壁,能听见老鼠磨牙的动静。
\"赵六,借个火。\"他突然伸手。
巡城卫统领赵六正攥着刀柄瞪苏旺,闻言下意识摸出火折子。
裴砚接过来凑到耳边,火焰舔着墙缝的刹那,青砖里传来细碎的\"簌簌\"声,像有人用指甲抠土。
\"地道。\"他低喝一声,反手扣住赵六手腕,\"跟我来。\"
两人沿着地牢后墙摸索,裴砚的靴底在第三块松动的砖上顿住。
他屈指一叩,空洞的回响撞得耳膜发疼。
赵六抽出佩刀插进砖缝,青砖\"咔\"地裂开,霉味混着湿土气息涌出来。
\"通城外。\"裴砚摸出乌木钉划开掌心,血珠滴在砖缝里,顺着暗纹蜿蜒成线,\"往暗河方向。\"
赵六的火把照进地道,洞壁上还沾着新鲜的土屑。
裴砚当先钻进去,脊背擦过潮湿的石壁,耳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镐头撞击声。
等他猫着腰摸到地道尽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石墙上嵌着半块毒影的青铜令牌,下面压着封染着血渍的密信。
他展开信纸,\"毒攻+妖潮夹击荒城\"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末尾还画着苏昭的星纹灯图案,旁注\"以苏三换秘银刀\"。
\"好个为苏府打算。\"裴砚把信揣进怀里,指腹重重碾过\"换\"字,\"拿三小姐的命换你那条贱命。\"
另一边,苏昭抱着星纹图纸冲进宅院时,额角还沾着方才人群推搡的草屑。
母亲的樟木匣在八仙桌上落了层灰,她掀开时,半块星锁纹章\"当啷\"掉出来——和她掌心的印记严丝合缝。
\"娘...\"她指尖抚过图纸上的星轨纹路,喉头发哽。
灾变前母亲总说\"星锁是护城的骨\",那时她只当是哄小孩的话。
现在图纸边角的批注还留着母亲的字迹:\"以血脉为引,需承受妖化反噬\",墨迹在\"反噬\"两字上晕开,像滴未落的泪。
刻刀划在机关核心的青铜上,火星子溅到她手背。
苏昭咬着唇,按照图纸上的星轨走刀,当最后一笔刻完时,掌心的星锁双纹突然发烫。
她痛呼一声,机关灯塔的青铜灯芯\"嗡\"地震颤,锁魂印的光芒从地底窜上来,在头顶织成半透明的光罩,将苏府上下三十间房笼在其中。
\"这是...镇灵碑的护城光?\"门房老张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苏昭扒着窗沿望去,光罩边缘泛着淡金色,连院角那株被妖藤啃秃的老槐树都抽出了新芽。
可这抹希望的光只持续了半刻。
\"看天!\"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苏昭抬头,血色从云层里渗出来,像有人把整坛血酒泼在天上。
血月在云层后翻涌,妖神虚影的轮廓渐渐清晰,巨手裹着腥风直往下压,目标正是她站着的窗台。
\"昭昭!\"
裴砚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耳朵。
苏昭转身时,他已从院墙上翻进来,乌木钉在掌心泛着冷光。
妖神的指尖擦过她发梢,裴砚扑过来把她压在青石板上,后背撞得生疼,可他的怀抱却烫得惊人。
\"要抓她,先踩过我的骨头。\"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锁魂印在两人中间炸开,血色幻象被撕出蛛网似的裂纹。
\"护着三小姐!\"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王婶举着星纹灯从街角跑出来,小栓子带着捡来的孩子们跟在后面,竹灯里的烛火连成一串,像条会流动的星河。
苏昭望着那片灯海,眼泪砸在裴砚肩头上——这些她捡回来的、被她护着的人,此刻正举着她教他们做的灯,反过来护着她。
\"原来...\"她抽噎着抹脸,\"原来他们从未放弃我。\"
裴砚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目光却落在逐渐消散的妖神虚影上。
他能感觉到锁魂印在发烫,那是无面退走前留下的挑衅。
\"走。\"他扶她起来,指腹蹭掉她脸上的泪,\"去议事厅。
有些东西,该让大家看看了。\"
议事厅的青砖地被百姓的脚步磨得发亮。
裴砚把密信拍在案上时,\"毒攻妖潮\"几个字像炸弹似的炸开。
\"拿三小姐换秘银刀?\"赵六的刀鞘砸在地上,\"他苏旺的良心被蚀日草啃光了?\"
\"杀了他!\"王婶的擀面杖敲得桌沿咚咚响,\"当年他饿得快死,是三小姐给的炊饼!\"
人群的怒吼撞得窗纸簌簌抖。
裴砚望着骚动的人群,又想起地牢里苏旺那抹得意的笑。
他摸出怀里的乌木钉,指尖在钉尾的问魂宗刻痕上划了划——这局,确实才刚开。
\"押去刑场。\"他对赵六点头,\"天一亮,当众审。\"
苏旺被押出来时,晨雾还没散。
百姓举着灯、扛着扁担围过来,骂声像潮水似的涌。
裴砚走在最前面,能听见身后苏旺的喘息越来越急,突然,那声音拔高成嘶吼:\"你们护不住的!
蚀日要吞了这城——\"
裴砚脚步一顿。他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摸了摸腰间的锁魂印。
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