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当众失禁的奇耻大辱和在众多跟班、侍女面前当众丢脸的羞愤,让孙铭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被赵莽死死地拉着,不敢再上前半步,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认怂,尤其是在他那群跟班和众多围观者的面前。
他不敢看那面猎猎作响的赤羽旗,却强撑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色厉内荏地朝着马车方向尖声叫道:“哼!镇…镇北侯又如何!不过…不过是戍边的…武夫!在…在邺城,我爹…我爹管着粮秣转运!惹…惹急了本公子,我…我…”
他想说几句威胁的话,找回一点场子,比如卡你们一点物资什么的。但这话刚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无力。
在绝对的实力和背景面前,他爹那点小小的权力,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只听“嘣”的一声!弓弦震动的轻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致命!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机括震响,突兀地撕裂了空气!
一道乌光如同索命的毒蛇,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夺!”
一支通体黝黑的精钢短弩箭,擦着孙铭的头顶发髻飞掠而过!
箭头带着凌厉的劲风,将他束发的玉簪瞬间震碎,头发散落下来!弩箭深深地钉入他身后那辆豪华马车的硬木车辕!箭尾剧烈地高频颤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蜂鸣!
箭簇入木极深,几乎没入大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孙铭只觉得头顶一凉,头皮瞬间炸开!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深深嵌入坚硬车辕、犹自颤鸣不休的黑色箭矢,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猛地从他胯下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车厢内缓缓传出。
“再敢口出狂言,辱及侯爷。”
“下一箭,穿的,就不是你的头发。”
声音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我,数三声。”
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和头顶发髻上残留的、被劲风刮过的凉意,彻底击溃了孙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啊——!”
孙铭魂飞魄散,发出非人的凄厉尖叫。
“走!快走!快带我走!”
他彻底崩溃,手脚并用,涕泪横流地往自家马车里爬,完全不顾裤裆的湿濡和恶臭,狼狈得像一条断脊的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他那几个跟班和侍女,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伙人竟然有神臂弩,还敢真的出手,谁敢惹啊?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他往车上拖拽。
赵莽如蒙大赦!
他对着陈锋的马车方向,深深地、郑重地一揖到底,一句话都不敢说,立刻指挥着手下的护卫,将已经吓得半死的孙铭塞进了马车。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开堵在门口的车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了驿站。
来时,何等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去时,却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淡淡的尿骚味。
驿站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雷霆般的手段震慑得大气不敢出。看向那辆马车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敬畏于镇北侯府的赫赫威名,更震撼于车厢内那位未曾露面、仅凭一面旗、一句话、一箭便彻底扭转乾坤、令跋扈纨绔屁滚尿流的公子!这份不动声色间掌控全局、雷霆一击立威的手段,远超任何匹夫之勇,令人心折。
车厢内,林月颜那紧紧握着陈锋的手,才缓缓松开。她的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水,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充满了全然的安心和毫不掩饰的崇拜。
车外,叶承看着那辆仓皇逃窜的马车,兴奋得满脸通红。
“大哥!太……太他娘的解气了!”他满脸兴奋,朝着车厢挥舞着拳头,“原来咱们镇北侯府的旗号,在冀州这块地界上,名头这么响亮啊?还有大哥刚才那一箭,简直……简直神了!那孙子当场就尿了!哈哈哈!”
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势”。
这种借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感觉,可比他单纯地上去把人揍一顿,要来得更爽快,更解气!
李山和身后的赤羽卫们,虽然没有像叶承那样喜形于色,但他们那挺得笔直的腰杆,那与有荣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看向那辆马车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陈锋的尊敬,更多是源于侯爷的命令和陈锋的才名。那么此刻,这份尊敬中,已经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敬畏。
这位陈公子,临危不乱,杀伐果断,恩威并施,绝非寻常的书生。他,有成为一名合格统帅的潜质!
李山对着车厢的方向,无声地、郑重地抱了抱拳。这份敬意,深藏于心。
驿丞梁有德,此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到了马车前。
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狗眼看人低!小的该死!求大人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行了,镇北侯府又不是什么欺压百姓的恶霸!”陈锋平静的声音传出,听不出喜怒,“起来说话。”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立刻去办!保管让大人和夫人满意!”梁有德如蒙大赦,连滚爬起身,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泥土和鼻涕眼泪,嘶哑着嗓子吼叫手下的驿卒,“快!都聋了吗?把风花阁雪月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被褥全换新的!热水!最好的酒菜!快!手脚麻利点!”
“另外,”陈锋的声音顿了顿,“你是这临河驿的驿丞,想必……消息灵通。我问你,最近这南下的路上,可有什么不太平的地方?特别是……过了黄河,进入中原腹地之后。”
梁有德一听,这是将功折罪的机会!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回……回公子的话!最近这路上,确实不太平!特别是黄河对岸的卫辉府一带,闹起了一伙流寇!领头的,外号叫‘一阵风’,真名好像叫……叫薛彪!这伙人,神出鬼没,专挑过往的商旅和小股的官差下手,心狠手辣,已经有好几拨人遭了他们的毒手了!公子您这一路南下,可千万要小心啊!”
“还有,”他继续道,“听说前面不远,有个叫‘老牛坡’的地方,那段官道,前几日下了场大雨,给冲垮了一段。官府正在组织人手修缮,怕是有些拥堵。公子您若是不急,最好是绕行旁边那条叫‘杏花坳’的小路,虽然路窄了点,但能近上不少。”
梁有德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偷偷抬眼觑了觑车窗,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心一横,咬了咬牙,低声道:“公子……刚才那个……那个孙铭……他……他爹是邺城的孙通判。这位孙大人,主管着邺城的常平仓和通往黄河渡口的陆路转运……这人……心胸狭窄,又极其护短。公子您今日折了他儿子的面子,让他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他……他恐怕……”
陈锋听完,心中了然。
这个孙承业,对自己倒是没什么威胁,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冀州了。
可是,叶叔还在冀州。
这个孙铭,如此嚣张跋扈,这孙承业把儿子纵容成这般模样,自身定然不清白。留着他在邺城,难保不会给镇守冀州的叶叔添堵。
看来,有必要修书一封,告知叶叔一声。也算是,为冀州清除一些蛀虫,让他老人家,驻守北疆,能更安心一些。
当晚,陈锋一行人,便在临河驿那两个最好的独立小院里,安顿了下来。
梁有德为了将功折罪,将两个小院收拾得焕然一新,被褥、茶水、吃食,无一不是驿站里最好的。他更是亲自端茶送水,伺候得无微不至,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