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城的晨光带着几分滞重,像一层薄霜贴在青黑色的城墙上。
城头的金军狼头旗被风扯得歪歪斜斜,旗角磨出的毛边在风里打颤,像是连这面象征金军统治的旗帜,都没了往日的气焰。
守军们抱着长矛靠在垛口上,甲叶上的锈迹沾着晨露,有的士兵甚至耷拉着脑袋打盹,只有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时,才猛地直起身,眼里满是警惕与疲惫。
城门楼上,守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宋式旧甲 —— 这是他偷偷藏了十年的物件,甲缝里还绣着当年旧宋军的徽记,此刻却被一件金军皮袍罩得严严实实。
他扶着城垛往下望,视线穿过晨雾,落在一里开外的义军骑兵身上 —— 五千铁骑列阵整齐,战马的鬃毛梳得齐整,骑兵们握着铁枪,枪尖朝内,没有丝毫挑衅的姿态,只有一面 “辛” 字大旗在队伍前方飘着,红底黑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他早已得知在河间平原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义军仅用三万人就将仆散忠义率领的十万金军主力打得落花流水!
“将军,是义军!李铁枪的队伍!” 一边的副将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他的胳膊上还留着去年被金军鞭打的疤痕。
“前几天就听说仆散忠义大败,扎也银术可也战死了,没想到义军来得这么快。”
河间守将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垛上的青苔 —— 他心里矛盾了一夜。
作为汉人,他早就不愿为金军卖命了,可他的家人还在中都做人质,若是归降义军,怕是会连累父母妻儿;可若抵抗,义军势大,河间城旦夕可破,到时候不仅自己等人难保,城里的百姓恐怕也会遭殃。
“将军,您看!义军阵前有人喊话!” 副将突然指着城下。
城守低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义军粗布短褂的汉子走出阵前,手里举着块宋军令牌,正是去年从河间逃出去的签军。
“将军别来无恙!俺实在不想给金狗卖命,去年腊月的时候趁天寒偷偷溜出城去参加义军了!您还记得俺不?去年您还教俺们练过枪法那!”
城下义军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带着几分激动,“金军败了!仆散忠义十万大军被辛元帅打得全军覆没,扎也银术可的首级都被俺们将军带来了!您快开城吧,辛元帅说了,只要您归降,还让您镇守河间,善待百姓,您的家人,义军也会想办法换回来!”
守将的心脏猛地一跳 —— 家人是他最大的牵挂,若是义军能平安救出他的妻儿家小,他将再无顾虑。
可他还是不敢轻信,对着城下喊道:“兄弟,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万一这是你们义军的圈套呢?”
“将军!俺有凭证!” 城下义军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高高举起。
“这是辛元帅给您的信,还有被俘虏的金军将士的名单!您看,这些金军将士肯定是足够换回将军您的家小了!”
李铁枪这时策马上前,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首级,正是扎也银术可的头颅 —— 虽然已经泡过石灰且经过了几日,面目依旧狰狞。
“兀那城上守将!某是李铁枪!这是扎也银术可的脑袋,被我义军魏胜将军阵斩,你总该认得吧?如今,金军主力都败了,你守着这座孤城,又能撑多久?若是想要抵抗,受苦的还是城里的百姓!”
城头上的守军们看到扎也银术可的首级,瞬间炸开了锅。
有的士兵放下长矛,对着守将喊道:“将军!咱们快点归降吧!咱们不想再为金狗卖命了!”
有的甚至偷偷解开了甲胄的系带,随时准备放下武器。
一旁的副将也凑到城守身边,低声劝道:“将军,弟兄们都不愿抵抗了!义军善待百姓,咱们归降,不仅能活命,还能为汉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何乐而不为?至于您的家人,辛元帅既然说了会用金军将士去换回来,那就姑且相信辛元帅一次吧!”
守将望着城下整齐的义军,又看了看身边疲惫的守军,想起这些年金军对汉人的欺压 —— 抢粮、屠村、强征壮丁,他自己的大儿子就是去年被强征,至今生死未卜。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对着城下喊道:“李将军!某信你!某信辛元帅!某愿归降!但某有两个条件:义军进城后,不许伤害百姓,不许抢掠!还有,请辛元帅做主往中都派出使者,把城内所有归降之人在中都的家人都换回来!”
“将军放心!” 李铁枪大声应诺。
“这两个条件,某代辛元帅答应你了!义军的规矩,不抢百姓,不苛待降兵!若是有弟兄违反,某第一个斩了他!还有,换金军俘虏的条件,辛元帅早已明说,只要归降的,都是义军的兄弟,吾等定会全力换回你们的亲人!”
闻言,城头守军都有些激动。
守将听到李铁枪答应不再犹豫,对着城下发令:“开城门!降旗!”
城头的狼头旗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残破的宋军旗帜 —— 这是守将之前藏在衙署深处的,此刻大宋旗帜重新升起,在风里猎猎作响。
城门 “嘎吱” 一声被推开,守将带着十几个亲兵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河间守将愿率全城军民归降辛元帅!”
李铁枪翻身下马,扶起守将:“将军快快请起!你能弃暗投明,是河间百姓的福气!辛元帅处理完营地里的事务就会赶来,晚些时间他来了,会跟你细说守城安排还有换俘虏的事情的。”
义军骑兵缓缓进城,队伍整齐,没有一个士兵擅自离队。
百姓们早就候在街道两旁,有的手里捧着刚煮好的粥,有的提着装着麦饼的篮子,看到义军士兵,纷纷上前递上准备好的东西。
一个白发老妪拉着李铁枪的马缰,眼里满是泪水:“将军,你们可算来了!金狗在这儿欺压我们多年,大伙都快过不下去了啊!”
李铁枪翻身下马,接过老妪手里的粥碗,一口喝干,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大娘,您放心,俺们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金狗欺负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