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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卢伟冰打来视频电话。
一束刺眼的焊光，在屏幕里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视频那头，卢伟冰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却又极度亢奋的脸。
他身后，是一排排崭新的Smt贴片机，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节律，高速运转。
“老王，南边这盘棋，活了！”卢伟冰的声音，隔着电流，依旧中气十足，带着南方特有的湿热气息。
“我们没找那些大代工厂，他们规矩多，架子大，喂不熟。”
“我跟老周，这两个月，几乎跑遍了整个珠三角。从东莞的长安到深圳的沙井，我们筛出来十七家厂子。”
“这些厂，规模不大，但老板都是从一线干出来的，懂技术，也够饿。”
“咱们给订单，给标准，给预付款。他们给咱们的，是忠诚，是速度，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人停机不停！”
屏幕的另一侧，周光平推了推眼镜，补充道。
“品控线我们亲自带人一条条拉起来的。从注塑的模具精度，到组装的扭力标准，全部统一。”
“王总你下的那些急单，现在拆开来，能同时在七八个厂子里跑。”
“互为备份，互为赛马。”
“谁也卡不了咱们脖子。”
王腾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静静地听着。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一个由小米直接掌控，如臂使指，极具弹性的生产配套体系，正在珠三角那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野蛮生长。
这是小米的肌肉，是小米的铠甲。
“很好。”王腾开口，声音平静，“把这支‘轻骑兵’的马喂饱，草料管够。”
“我要他们随时能跑出千里马的速度。”
“明白！”卢伟冰和周光平齐声应道，眼神里，是如出一辙的狂热。
挂断视频通话，王腾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雷军闯了进来，他手里挥舞着一张刚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A4纸，纸张还带着温热，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老王，你快看！”
王腾抬起眼。
“上面出手了！雷霆手段啊！”雷军把那张纸，重重拍在王腾桌上，“工信部和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发文！”
王腾的目光，落在纸上那行加粗的黑体字标题上。
《关于开展移动通信终端市场恶意竞争行为专项整治行动的通知》。
“oppo被罚了八位数，公开点名批评，要求内部整改！”雷军的声音，因为兴奋，都有些变调。
“天宇那边更惨，好几个负责渠道和市场的高管，被带走协查了！”
“还有其他几家之前跟风我们，搞小动作的，都收到了警告函！”
王腾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边。
“清理一下垃圾，是好事。”
“路，能好走一点。”
“何止是好走一点！”雷军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这简直是给我们清场啊！”
“你送上去那份东西，威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现在整个行业都噤若寒蝉，谁还敢跟我们玩阴的？”
“这就是杀鸡儆猴！”
王腾看着雷军那张兴奋的脸，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猴子，是吓住了。”
“但笼子外面的老虎，还在看着。”
雷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顺着王腾的目光看去，窗外，是晴朗的蓝天，车水马龙。
但他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京城，后海。
一处隐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有两盏古朴的宫灯，和一扇厚重的朱漆木门。
推开门，别有洞天。
院子里，没有假山流水，只有一棵不知年岁的巨大槐树，和满架的紫藤。
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衫的男人，正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动作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
他就是李听风。
王腾走进院子时，他刚刚将第一泡的茶汤，淋在了一只紫砂的茶宠上。
“王总，来得正好。”李听风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泡大红袍，刚醒。”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腾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李听风将一只闻香杯，推到王腾面前，茶汤殷红，香气馥郁。
“王总，这一手‘借刀杀人’，用得是炉火纯青。”他端起自己的茶杯，遥遥一敬。
“一杯茶，敬你。”
王腾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下。
“李总过奖了。”他抿了一口，茶汤入口醇厚，岩韵十足，“小米是家小公司，只是想安安分分做点产品。”
“有些人，非要把路堵死，我们也没办法。”
“安分？”李听风放下茶杯，轻笑出声，“呵呵。”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片羽毛，挠在人心上。
“王总要是安分，那这个行业，就太无趣了。”
“你不是在做产品，你是在制定规则。”
李听风的目光，落在王腾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审视，而多了一份平等的，甚至带着欣赏的玩味。
“我喜欢和制定规则的人，做朋友。”
王腾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品着茶。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凤凰资本倒了。”李听风拿起紫砂壶，为王腾续上茶，动作不疾不徐，“但它背后的国际热钱，还在寻找新的入口，新的代理人。”
“它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中国这片海域里，疯狂地游弋。”
“小米，现在是它们眼中，最肥美，也最鲜活的一条猎物。”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王腾的心，却微微一沉。
“小米的下一轮融资，或者说，下一次更大的扩张。”李听风看着他，眼神深邃，“比如，进军海外。”
“你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盟友。”
“一个，能帮你挡住那些鲨鱼，甚至，能帮你一起猎杀鲨鱼的盟友。”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听风集团，在北美和欧洲，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资源。”李听风的语气，依旧谦和，“或许，能帮上一点小忙。”
“我们不谋求控股，也不干涉运营。”
“我们只投资未来。”
王腾放下茶杯。
条件，优厚得令人无法拒绝。
也危险得，令人脊背发凉。
“多谢李总看重。”王腾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小米现在，只想先把国内的事情做好。”
他不接受，也不拒绝。
李听风笑了。
那笑容里，有赞许，有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察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不急。”他站起身，走到那棵巨大的槐树下，伸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
“好茶，需要慢慢品。”
“好的猎手，也需要耐心。”
他转过身，看着王腾，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总，你是个好猎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