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大事了?
陈廷和的眼皮跳了跳。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书房外已经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首辅大人!您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陛下疯了!陛下他……他滥杀大臣啊!”
“张尚书……钱尚书……还有李侍郎……都被当朝斩了!午门啊!血流成河啊!”
一群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朝廷大员,此刻却像是死了爹娘一般,有的捶胸顿足,有的涕泪横流,更有甚者,瘫软在地,几乎要晕厥过去。
陈廷和看着眼前这不成体统的一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万万没想到,那混小子竟然敢直接在朝堂上杀人!
还是连杀三位朝廷二三品大员!
这张辅、钱明是他陈党的绝对核心,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
李相寻更是兵部的左膀右臂!
这哪里是杀鸡儆猴?
这分明是直接在他陈廷和的脸上狠狠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够了!”
陈廷和猛地一拍桌案,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让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哭哭啼啼的官员们,被他这一下震慑,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陈廷和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天塌下来了不成?!”
“陛下年轻气盛,行事鲁莽了些,你们就自乱阵脚了?”
“他杀几个人,就能翻了天?就能动摇我大夏的国本了?”
“就凭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想跟老夫斗?”
“痴心妄想!”
他背着手,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眼神愈发深邃。
“陛下今日之举,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愚不可及。”
“他以为杀了几个他看不顺眼的人,就能掌控朝局?可笑!”
陈廷和停下脚步,看向众人,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我大夏立国百五十年,自有法度纲常!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说改就能改的?”
“来人!”
一个亲信管家立刻躬身进入:“老爷有何吩咐?”
“去,把六科都给事中杜文焕,还有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袁启明给老夫请来!”
“是,老爷!”管家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在场的官员们,看着陈廷和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本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是啊,有首辅大人在,他们怕什么?
很快,六科都给事中杜文焕和右副都御史袁启明便联袂而至。
杜文焕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他是六科言官的领袖,掌管封驳之权,是文官集团制衡皇权的一把利剑。
袁启明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一脸正气,不苟言笑,身为都察院副手,专司纠劾百司,弹劾不法,是朝中有名的“铁面御史”。
“见过首辅大人。”
两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坐。”
陈廷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待两人落座,陈廷和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今日朝堂之事,想必二位已经听说了。”
杜文焕和袁启明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
杜文焕沉声道:“首辅大人,陛下今日之举,确实……骇人听闻,连斩三位大臣,提拔于谦入阁,这……这简直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袁启明也接口道:“下官亦以为不妥,于谦虽有清名,但资历尚浅,骤然拔擢入阁,恐难服众,更何况,其性情刚直,易与同僚生隙,于国事并无益处。”
陈廷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今日下的旨意,怕是没经过内阁票拟,也没经过六科审阅吧?”
杜文焕眼神一凛:“回首辅大人,确是如此!此乃中旨,不合规制!”
所谓中旨,便是皇帝绕过内阁和六科,直接下发的旨意。
理论上,这种旨意,六科给事中完全可以封还驳回,内阁也可以拒绝执行。
这便是文官集团制衡皇权的底气所在!
陈廷和冷笑,“既然不合规制,那杜大人,你这六科都给事中,是干什么吃的?”
杜文焕立刻起身,正色道:“首辅大人放心!下官明日早朝,定当率六科同仁,封驳陛下今日所下一切不合祖宗法度之乱命!绝不让这等祸乱朝纲之事发生!”
“甚善!”陈廷和抚掌,“至于袁大人……”
袁启明也立刻起身,拱手道:“首辅大人有何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于谦此人,骤登高位,德不配位,必然招致非议。”
“你们都察院,明日就联合百官,给老夫好好参他一本!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过错,都给老夫翻出来!越多越好!”
“他不是喜欢查别人吗?老夫倒要看看,他自己屁股底下,干不干净!”
袁启明心领神会:“下官明白!定不负首辅大人所托!”
殿内其他官员闻言,顿时精神大振,一个个摩拳擦掌。
“首辅大人英明!”
“我等明日,定让那于谦斯文扫地,无地自容!”
文官集团的力量,在这一刻,再次凝聚起来。
他们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李睿这个愣头青一头撞进来。
陈廷和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打发走了这些打了鸡血似的官员,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身形瘦削,眼神阴冷的中年文士,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此人乃是陈廷和的心腹幕僚,名叫吴敬。
“老爷,这小皇帝今日行事,乖张狠戾,与传闻中那个沉溺酒色的废物,判若两人啊。”
吴敬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几分忧虑。
陈廷和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
“哼,困兽犹斗罢了。”
“不过,这小崽子突然变得如此扎手,倒也提醒了老夫。”
“有些人,有些事,是该提前发动了。”
“你去,立刻联系宫里那位。”陈廷和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时机……或许比我们预想的,要来得更早一些。”
“这小皇帝,既然想狗急跳墙,那咱们……就帮他一把,让他跳得更快些!”
吴敬心头一凛,躬身道:“是,老爷,学生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