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姝慌乱地向着那人堆里扫了一眼,见一个高挑粗壮,衣衫破旧的妇人,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一脸的震惊之色。
虽说,这妇人的半张脸都被蓬乱的发梢遮住,但是白静姝仍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心中似乎有千军万马过境,手足都变得冰凉无措。
她努力装作一脸默然,迅速扭过脸去,推开跟前喋喋不休的牙婆子,抬脚就要走。
身后的妇人却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跳着脚向着她挥手:“玄妙,玄妙!我知道是你!”
白陈氏诧异地问:“那人好像是在叫你?”
白静姝嘴皮子都在哆嗦:“笑话,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母亲,我们走吧,这些粗手笨脚的粗鄙之人,委实无法入眼。”
白陈氏脚下却纹丝不动:“你若瞧不上,就回车里稍等片刻,我挑选两个合适的丫头或者仆妇带回府上。”
白静姝怎么可能留下白陈氏自己,万一那人再与白陈氏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她死死地捉住白陈氏的手臂:“我突然有些头晕,我们赶紧回去吧?”
白陈氏无奈地依了她。
白静姝一路拉扯着她,慌里慌张地上了马车,正要离开,适才那妇人竟然一路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拦住马车。
“玄妙,你该不会将我忘了吧?”
白静姝坐在马车里,闷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压根就不识得你。”
妇人用袖子抹一把脸上的脏污:“我们刚分开三年多而已,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在尼庵,你我……”
白静姝“唰”的一声撩开了车帘,一脸的又惊又喜,打断她的话:
“妙空!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上京见到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如此热情,反倒令妇人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静姝对白陈氏道:“她好像是我当年在尼庵里时,极要好的一个姐妹。母亲你在车上稍等我片刻,我下去与她说几句话便走。”
白陈氏见她突然就一改适才的萎靡,精神起来,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诧异道:“去吧。”
白静姝就连脚凳都等不及,立即溜下马车,一把捉住那高个妇人的手。
“我们一旁说话。”
被叫做妙空的妇人冲着马车里的白陈氏连连颔首,带着讨好的意味。
然后顺从地跟着白静姝,来到一旁僻静之处。
白静姝立即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官府不是在四处追查你吗?”
“事情都已经过了三四年,风声早就停了。再说我这几年到处颠沛流离的,委实不好过,就想来这里碰运气,看能不能寻个高门大户内宅做事,也靠棵大树好乘凉。”
“嘁,你若是进了人家内宅,分明是狼入羊圈,哪里还有心思老老实实做事?这府上女眷怕是都遭了殃。”
妙空一改适才的谦卑,神态竟然有些轻浮,唇角也掠过一抹流气。
“哪里?我这次是真的想找个能容身之地。你呢?你怎么不在尼庵里,现如今瞧着一身贵气,莫非是傍上了有银子的主儿?”
“呸!”白静姝忌惮地望一眼马车上的白陈氏:“我现如今已经还俗,有了新的归宿。你可休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前程。”
“苟富贵勿相忘,你如今发达了,难道不提携我一下?四年前我处处护着你,日后你也该报答我一二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白静姝面色涨红,气怒道:“当年你诱拐着哄骗了我,这一辈子差点都毁到你的手里。
你走了之后,我也受你拖累,在尼庵里实在呆不下去,这才迫不得已还俗。”
妙空嬉皮笑脸道:“就知道你是念旧情的。我也不是那忘恩义的人,日后不如就跟着你混,唯你马首是瞻。”
白静姝依旧一口否定,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我如今尚且自身难保,哪里敢劳驾你?这银子你拿着,足够你花销一阵子了。下次再见到,可千万不要说你我认识。”
妙空瞅着她手里的银子,再瞧一眼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并没有接:
“你还真把我当要饭的打发呢?我找与你一起的那位夫人去,那人一瞧就是和善的面相,而且贵气,出手肯定比你大方。”
“不要!”白静姝脱口而出,带着央告道:“你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个出路,你非要将我拽下来吗?”
“反正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你若提携我一把,我铭记在心,否则……”
白静姝一咬牙:“好吧,我今日出门的确没带什么银子,我问我家里人要一点。”
妙空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白陈氏在马车上已经等得不耐烦,派人过来催促。
白静姝回到马车跟前,与白陈氏道:“我这位姐姐当年在尼庵时对我颇多照顾,但我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落得这样困难田地。
我属实心中难忍,想多赠予她几两银子安身。可浑身上下,竟然一文银钱都没有。母亲可否先借我一些?”
白陈氏看一眼那蓬头垢面的妇人,面有不悦:
“今日你祖父问起我你在尼庵里的事情,我就说不想让你与以前再有什么瓜葛,免得这群小人再来打秋风。没想到竟然就被我说准了!”
白陈氏的话令白静姝心中一紧:“祖父问这个做什么?还问什么了?”
白陈氏如实说了。
白静姝一颗心忽悠悠地落下去,只觉得心惊肉跳,后心发凉。
她不敢继续追根究底,只是恼怒地轻哼了一声:
“祖父真是老糊涂了,自己亲生的孙女不疼,倒是偏信一个外来的野丫头,对我疑神疑鬼的。我往日姐妹就在跟前,还能有假吗?”
白陈氏也附和着骂了两句,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交给静姝:“假如此人往日对你不错,落难的时候帮衬一些是应当的。”
白静姝接过银子,转身交给妙空:“这银子足够你消遣一段时日了。拿了银子,你要帮我一个忙。”
如此这般地与妙空说了。
妙空一口答应下来,上前走到马车跟前,冲着白陈氏福身行礼:
“妙空谢过夫人慷慨赠银。愿夫人安康吉祥。”
白陈氏淡淡地应着。
妙空又道:“我这妹子她自幼被人遗弃在尼庵,孤苦伶仃,吃了很多的苦。
后来终于有了亲生父母消息,要进京寻亲,我们便分开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造化,成了官家富贵小姐。不知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她这般说,令白陈氏对于白静姝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多谢你对我儿往日关照,我夫家姓白……”
“妙空!”白静姝急忙打断白陈氏后面的话:“我今日不适,就先行回府了。”
不等妙空说话,立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妙空将赠银如数揣入怀中,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上京姓白的大户人家可不多。
自己后半生可算是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