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站在伤兵营的中央,眉头紧锁,目光在胡人和士兵之间来回扫视。原本只是送胡人过来交接伤员,却没想到变成了一场赌局。看着胡人手中闪耀着金光的金叶子,他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作为一名沧浯军官,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十吊钱,连养家糊口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改善生活了。而那些普通士兵更是眼巴巴地盯着那堆金叶子,眼中满是渴望。
“贾医师,接了!不要怂!”
一个士兵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与期待。
“对啊!胡人给我们送钱,不接就是傻子!”另一个士兵附和道,语气里透着一股兴奋。
“贾医师,我们相信你!”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伤兵营仿佛成了集市一般热闹非凡。
小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烦躁。他环顾四周,发现场面已经有些失控。这些士兵平日里纪律严明,此刻却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他皱了皱眉,沉声喝道:“够了!军营不是让你们打赌的地方!安静下来!”
然而,他的呵斥并没有立刻奏效,反而引来了更多议论声。
“大人,不能这样说!我们这是教这些胡人什么叫做沧浯上国!上国的医术岂是一群蛮夷所能质疑的?”一名头脑灵活的士兵急忙辩解道,试图为这场闹剧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
“对啊,大人!就让贾医师跟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人比试一下吧!”其他士兵也纷纷附和,显然他们早已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贾医师站在一旁,脸色微红,眼神闪烁不定。他并非不愿意接受挑战,而是因为萨尔鲁手中的金叶子太过诱人,让他内心挣扎不已。他假意为难地看向小六,低声说道:“小六大人……这……”
“小六大人,这场比赛需要有人监督……您看,能不能让您来见证一下?”萨尔鲁趁机提议,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但眼神中却藏着一丝狡黠。他心里盘算着,利沃夫想借此机会深入了解沧浯伤兵营的运作机制,而他自己则希望验证父亲传授的战场急救方法是否有效。
小六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他没有权限调动辎重营中的酒水;另一方面,士兵们的情绪高涨,如果强行压制,可能会打击士气。更重要的是,如果胡人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减少因溃疡而死亡的伤兵人数无疑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权衡再三后,他犹豫地开口:“这酒水……要……”
话未说完,他忽然注意到士兵们脸上的失望神情,连忙改口道:“我去向胡大人请示一下。”
此言一出,伤兵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胜利已经在望。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伤兵营了吗?”胡天罡正坐在营帐中批阅文书,看到匆匆赶回的小六,不禁好奇地问道。
“大人……哎,出了点事。”小六叹了口气,刚想详细说明,却被胡天罡急切地打断:“出了什么事?”
“没出大事,只是有点小意外。”小六赶紧摆手解释,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待胡天罡情绪稍缓,他才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那些胡人说用酒水冲洗伤口可以减少溃疡的发生,还跟贾医师立下了赌约……我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请教大人。”
“胡人说酒能防溃疡?”胡天罡听罢,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军营中确实存有一些米酒和白酒,但他从未听说过酒还有这种功效。
“这怎么可能呢?数千年来都没人提起过,”胡天罡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同时思索着对策。虽然他有权下令调用酒水,但如果这样做,无疑是打破了延续千年的军规。一旦被监军告到朝廷,后果不堪设想。
“那……大人,我们拒绝吗?”小六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心里其实也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毕竟,胡人的提议听起来并不靠谱。
“不,试试。”胡天罡思索片刻后坚定地回答。
“为什么啊,大人?”小六疑惑地看着他,明明刚才的话里充满了怀疑。
胡天罡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想想,那望远镜是不是也很神奇?明明人在三里之外,你却能通过它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大人,这跟望远镜有什么关系啊?”小六一时没能明白其中的逻辑。
“当然有关系!你想想,两片琉璃,形状不同,就能让人观千里。既然如此,酒会不会也有类似的功效?或许我们只是还没掌握正确的方法罢了。”胡天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让这些胡人试试吧,不过是浪费一些庆功用的酒水而已。如果成功了,你想一想,每次战争中因溃疡发烧而死去的士兵有多少?只要能活下来的,都是百战老兵啊!每一个老兵的存在,对我们北方战事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说到这里,胡天罡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他脑海中浮现出前线战场上的情景:新兵面对敌人时的慌乱,与老兵从容应对形成鲜明对比。每多一个老兵,就意味着少一份伤亡、多一份胜算。
“那我现在就去调酒?”小六终于明白了大人的意图,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嗯。”胡天罡点了点头,却又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小六,“慢着!你把酒带去伤兵营,告诉胡人和贾医师,这件事我要亲自监督。”
胡天罡带着两坛酒走进伤兵营,径直来到萨尔鲁等人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说这酒水清洗伤口能防治溃疡,是真是假?”
萨尔鲁闻言,挺直了腰杆,郑重地回答:“大人,这是我们家乡世代相传的方法。我们被征召的平民和农奴几乎人人都会随身携带一格那托(酒瓶)。使用过格那托的士兵,很少有人会出现溃疡的症状。”
胡天罡仔细打量着萨尔鲁的表情,确认对方并无虚言后,指着小六抱来的两坛酒说道:“这些酒够不够?”
小六随手拍开泥封,浓郁的米酒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令在场的伤兵们忍不住露出陶醉之色。
萨尔鲁看了一眼坛子,估算了一下用量,满意地点了点头:“够了,足够整个伤兵营换洗伤口两次。”
“那好,这次比赛由我亲自监督。你们有没有意见?”胡天罡依次看向萨尔鲁和贾医师,语气平静却充满威严。
“没。”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开始吧。”胡天罡见双方都没有异议,便果断下达了指令。
“愿意让我治疗的,请站到这边来……”贾医师率先开口,声音洪亮而自信。然而,当他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几乎所有伤兵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这一边。
贾医师心中虽暗自得意,但表面上仍装作无奈,转头看向胡天罡苦笑道:“大人,这样下去,我和胡人还有什么可比的?”
萨尔鲁站在另一侧,同样感受到了尴尬的局面。他心知肚明,对于生死攸关的事情,谁会选择一个陌生且未经验证的疗法?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也无法动摇这些士兵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