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井盖敞开着，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希望这几天没有哪个倒霉蛋或者丧尸掉下去。
成海走到井边，向下望了望，一片漆黑。
他回头看了眼安娜，她站在几步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空气里还残留着之前那点没散尽的尴尬。
成海没说什么，抓紧了冰冷的梯子，他得格外小心，这条腿要是再出问题，他大概真得考虑找个痛快的方式了结自己，坐轮椅在这种世道下，还不如直接用猎刀抹脖子来得干脆。
他先下去探路，确保底下没有潜伏的危险，万一有丧尸不小心摔在井底，守株待兔就不妙了。
安娜站在井口边，看着他笨拙地往下挪，她等成海确认安全后再下去，不然她怕自己脚滑，一屁股把他剩下的那条好腿也给坐废了。
成海的动作极尽缓慢，每下一格都试探着踩稳，绷带腿成了个累赘，让他重心不稳，汗水从额头渗出，一部分是因为用力，一部分是因为紧张。
好在，小心总是有回报的，他安全抵达了井底，潮湿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次的下水道之行，条件比上次更差，腿伤更重了，武器也寒酸，打火机和那把可靠的手枪都留给了艾莉莎阿姨。
现在他只有一把子弹少得可怜的“烧火棍”莫辛纳甘，外加一把猎刀，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但他心里没什么后悔。
答应了要帮安娜找人，也确实需要去地铁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搞到药品和物资，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瞻前顾后。
他站在黑暗中，等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再次用上老办法，抽出猎刀，用刀背轻轻敲击了几下金属梯子。
铛，铛，铛。
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视觉在这种环境里几乎失效，他干脆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动静。
敲击的回声，某处传来的风声，还有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
他屏息凝神，仔细分辨着，没有拖沓的脚步声，没有嘶哑的低吼，大概过了两分钟，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用刀背敲击了三下梯子，铛，铛，铛。
这是他和安娜约定的信号，表示下方安全，做完这一切，成海扶着墙壁，忍着腿痛，小心地朝主管道方向挪了几步。
他得给安娜腾出下降的空间，顺便也避免等会被她精准地砸到头顶。
安娜站在井口，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她可不想步某人的后尘，成为第二个瘸子。
她抓紧冰冷的梯子，一步一步往下探。
金属梯十分的滑，她有一下差点踩空，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幸好她反应快，稳住了身形，总算没有重蹈某人的覆辙。
终于，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井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比想象中更彻底，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
她一动不敢动，怕撞到什么，或者踩到什么，耳边传来成海刻意放轻的咳嗽声，黑暗中，他的声音成了唯一的方向标。
一个模糊的影子靠近，是成海，他的眼睛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他伸出手，示意她抓住，“抓着我衣服。”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沉闷，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攥紧了他外套的后摆一角。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记忆中巨大的管道摸索前行，只有脚步声和水滴声在空旷的管道里回响，放大着未知的恐惧。
成海的瘸腿拖慢了速度，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拖沓声，安娜紧紧跟着，几乎要踩到他的脚后跟。
黑暗放大了感官，腐臭味似乎更浓了，直往鼻子里钻，走了没多久，安娜脚下突然一绊，身体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成海的衣服。
刺啦一声，她父亲的联盟军棉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她还是重重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嘶……”
安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尾巴骨都要裂了，她揉着发麻的屁股，龇牙咧嘴地小声嘀咕，“什么鬼东西……”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掌却触到一片冰冷僵硬的东西，不像石头，也不像金属。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顺着那东西的轮廓摸索。
指节，手掌……这形状……
是一只手？！
一只冻得像冰块，五指诡异张开的手！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窜上头顶，安娜猛地缩回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而且她刚才那一下拉扯，差点把本就重心不稳的成海也带倒。
成海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和猛力一拽吓了一跳，踉跄着稳住身体，立刻转身，“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他迅速靠近安娜，试图看清状况，受伤的腿传来一阵抗议的刺痛，安娜心有余悸，声音还有点发颤。
她抬脚轻轻踢了踢地上那个冰冷的东西，那东西纹丝不动，“没事……好像是……一只断手。”
断手？
成海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词让他瞬间警惕起来，上次他从这里走，确实看到过几具尸体，但都还算完整。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动过那些尸体。
那这只断手是哪里来的？是谁留下的？
他皱紧眉头，握紧了手中的猎刀刀柄，“跟紧我。”
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里可能有丧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下水道深处的黑暗，似乎比刚才更加粘稠和危险了。
真是该死，偏偏这个时候没有火，他心里暗骂一声，这鬼运气，没有光源，根本没办法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他忍着腿疼，也蹲了下来，伸手想去摸索，摸到了更多的碎块，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僵硬，和记忆中那些尸体差不多，但究竟是不是他之前见过的七具尸体之一，无从判断。
这鬼地方连个像样的参照物都没有，那些尸体反倒成了他记忆里的路标。
希望就在眼前，却被这黑暗挡住了确认的途径，他侧耳听了听，安娜还惊魂未定地站在旁边。攥着他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都有些发白。
成海没空安抚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路线和距离，总不能蹲着一边摸着地上的尸体碎块一边前进吧。
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这主意馊透了，而且，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事情。
这只断手无论是不是之前那七具尸体上的残肢，这都说明了在他通过后又有什么东西来过这儿。
意味着，这下面还有其他人活动？或者……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处理”尸体？
想到这里，成海觉得后颈有点发凉，不能再耽搁了。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安娜吸了吸鼻子，把那股凉气和惊恐一起压下去，小声应道：“能……”
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还算镇定，成海不再去管那只断手，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身体，受伤的腿让他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有些笨拙。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还是该在地铁站广场那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的。
“抓紧了，我们继续走。”
安娜没说话，只是手上更加用力，几乎要把他的外套布料抓变形。那只冰冷的手，带来的触感仿佛还黏在她的掌心，挥之不去。
成海则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脚下和前方的黑暗中，断手的事，暂时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安娜，尽快离开这里。
他们继续前进，没走几步，成海的脚尖磕到了一个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心脏猛地一跳。，黑暗中，他伸出脚尖，又轻轻碰了碰，触感很奇怪。
像个皮球，但在这个地方，挨着那只断手……
他蹲下身，忍着腿上传来的酸痛，伸手摸索。入手冰凉，表面似乎还有些干涸的粘稠感。
他摸到了两个窟窿，像是眼窝。
再往上摸，摸到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头骨？
成海的指尖探进那个大洞，边缘粗糙，他想起来了，是那个把枪塞进嘴里自杀的男人，那颗头颅怎么会滚到这里？
尸体果然是被分解了，这啃得狗都不吃了。
被什么东西？
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妈的。”成海极低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
“什么？”安娜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没听懂那句国骂，但那语气里的烦躁和惊惧却清晰可闻。
“没什么。”成海迅速压下翻腾的思绪，不能告诉她，这小丫头片子平时看着挺镇定，真遇到这种事，怕是会崩溃。
他不能让她现在就垮掉，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原路返回？不可能。
走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回去的路一样危险，甚至更糟，这尸体的散落方向是朝着那边的，也许怪物是从这边往他们下来得方向前进得，他们下来是发出了声响的，现在回去可能会撞到分解尸体的怪物。
地铁站就在前面，这是唯一的生路，前进是赌命，后退也是赌命，那还不如往前冲，死也死得壮烈点，总比困死饿死在这鬼地方强。
成海再次站起身，动作因为瘸腿显得有些笨重，他扶着冰冷的管道壁，每一步都放得更慢，更小心。
脚下的每一点动静，都让他神经紧绷，没走多远，他又是一个趔趄，这次差点真的摔倒，脚下似乎又绊到了什么东西。
他稳住身形，旁边的安娜也跟着晃了一下，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紧了。
成海皱着眉，再次蹲下，这一次，他摸到了一具相对完整的躯体，冰冷，僵硬，衣服的布料触感熟悉。
他屏住呼吸，仔细摸索着尸体的轮廓和姿势。
旁边，还有一具，是那两具丧尸！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路过时它们倒地的位置和姿态，几乎没什么变化。
成海紧绷的心弦，诡异地松了一下。
因为这两具丧尸的尸体没什么变化，看来那男人的尸体应该是被丧尸给分解的。
是丧尸，不是别的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这就好办多了。
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看来之前那只手和头颅，应该是属于那一家五口的，他们没变异，尸体相对“新鲜”，大概是被游荡的丧尸当成点心给啃了。
想到这里，他胃里有点翻腾，但恐惧感却消退不少，对付丧尸，他有经验。
虽然现在两眼一抹黑，但这条管道很窄，挤进来一只两只顶天了，能应付。
“没问题的，成海，你可是天猛星霹雳火秦明转世……呸，水浒看多了。”他暗自给自己打气，顺便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句。
能确认这两具丧尸的位置，是件好事，这证明他没走错方向，按照记忆，前面不远就该到那个分岔口了。
只要找到那个向下的管道滑下去，就能到地铁站下面，希望就在前方。
他侧过头，对着紧跟在身后的安娜低声说：“快到了，打起精神。”
这话仿佛有魔力，驱散了安娜心头不少阴霾，“艾莉莎阿姨……”她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声音里透出强烈的期盼，找到阿姨，就能安全了。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黑暗中，她抓着成海外套的手，下意识地往前用力推了一下。
成海冷不防被推得向前踉跄一步，受伤的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差点摔倒，忍不住“嘶”了一声，迅速稳住身形，猛地回头。
“别推！”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克制不住的恼火和警告，“前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这丫头，真把他当铁人了？他可是个瘸子！
安娜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了回去，“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懊悔和一丝后怕。
她太急于找到希望，完全忘了身边的人还带着伤，即使在彻底的黑暗里，她也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成海没再说什么，只是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刚想迈步，他的动作却倏然僵住。
他迅速抬手，一把捂住了安娜的嘴。
四周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不对。
成海凝神细听，连呼吸都放缓了，管道的深处，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非常轻微，断断续续，像是某种东西在摩擦地面。
一下，又一下。
像是有人穿着破烂的鞋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地上蹭，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前面有，后面……好像也有！
这声音太熟悉了，那种沉闷、拖沓、毫无生气的脚步声。
成海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
是丧尸！
前面有，后面也有！
他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真他妈的，刚觉得是丧尸好对付，就给他来了个前后夹击！这丧尸叫曹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