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实验和昨天那个女人的不一样，那个女人已经经历了数次改造，身体几乎成了各种植入物的拼凑。
这个男孩是初次，初步的生化改造，为的是承受后续的药剂，门格勒博士派发的瓦尔哈拉三型，效力惊人，没有基础强化，直接注射等同于自杀。
手术台边的几块屏幕亮着幽蓝的绿光，实时显示着男孩的生命体征数据，比约恩正拿着一支巨大的注射器，将某种淡绿色的液体推进男孩颈部的血管。
大脑营养液，充电用的，让实验品的小脑袋瓜保持活力，全程在线。
这东西对神经系统损伤极大，毫无长期价值，纯粹是为了让实验体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以便观察最原始的反应。
拉尔斯没理会他。
比约恩又拿起一根细长的金属管，动作有些笨拙地在男孩腹部寻找着位置。
“肝脏插管，防止猛药下去直接毒性休克，这个我熟。”他嘟囔着，终于找准了位置刺了进去。
男孩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镣铐哗啦作响，拉尔斯眼角的余光瞥见比约恩似乎差点把管子插歪。
“专心点，比约恩。”拉尔斯的声音没有起伏。
“是，组长！”比约恩立刻站直，像个挨了训的小学生。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助手按动了控制台的按钮。
实验台发出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缓缓翻转过来，实验台的背板自动打开，将男孩的背部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拉尔斯举起手术刀，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沿着男孩的脊柱划下。
皮肤组织应声裂开，露出下面淡红色的肌肉，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美感，他必须在这里植入钛合金脊柱支架。
没有这个支撑，最终药剂注入后，疯狂增生的血肉会轻易将脆弱的骨骼挤压成粉末。
“漂亮！”比约恩忍不住赞叹，“组长的手法还是这么稳！”
拉尔斯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刀尖下细微的肌肉颤动，他需要集中精神，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导致神经损伤，影响后续数据的准确性。
“钳子。”他命令道。比约恩连忙递过一把血管钳，拉尔斯接过，开始小心地分离脊柱两侧的肌肉组织，血液缓慢渗出，被旁边的自动吸引器吸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组长，您说这小子能撑到第几阶段？”比约恩又开始没话找话，“之前的几个小型号，好像都没撑过第三阶段注射。”
“闭嘴，比约恩。”拉尔斯的声音更冷了，“或者你来试试？”
比约恩立刻噤声，讪讪地笑了笑，退后半步，不再打扰，拉尔斯低着头，专注于手下的工作，面具后的表情无人能见。
只有那双握着手术器械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
比约恩端着个带压力表的注射枪过来，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是稀释过的瓦尔哈拉药剂，幽幽地泛着光。
“热身运动。”比约恩掂了掂手里的枪，“让这小身板提前适应一下，免得待会儿直接宕机。”
他比划着，将枪口对准男孩脊柱植入物旁边的神经节点。
“第一针，管脑子聪明的。”他找准位置，“增强认知和反应速度。”
嗤的一声轻响，药剂被高压注入。
男孩的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幅度很小，但镣铐还是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拉尔斯正在进行最后的缝合准备，并未抬头。
比约恩移动枪口，向下一点。
“第二针，管动作协调。”他解释道，“以后跑起来才不会左脚绊右脚。”
又是一声注射的轻响。
“第三针，屏蔽痛觉。”比约恩的声音带着点莫名的兴奋，“关键功能，能让他感觉不到……大部分痛苦。”
他利落地打下第三针。
“最后一针，基础维生。”比约恩瞄准脊柱末端，“心跳呼吸这些，保证基本盘稳定。”
第四针注入。
比约恩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搞定，全方位强化启动。”
话音未落，手术室里猛地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数据疯狂跳动，一道代表白细胞计数的曲线直冲顶端，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拉尔斯猛地抬头，视线如刀锋般扫过屏幕，“白细胞爆表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急性免疫排斥！”
他转向旁边的药品冷柜，“快！把冷冻的免疫抑制剂拿来！”
比约恩被这突发状况惊得一跳，手忙脚乱地转身。“哦！抑制剂！”
一名助手已经打开了低温储存箱，取出一个冒着寒气的金属小瓶，拉尔斯一把抓住正要去接普通注射器的比约恩的胳膊，力道很大。
“用输液泵，接入静脉通路，快！”他盯着比约恩，一字一句地强调：“从现在开始，每十五分钟必须检测一次血液指标，一次都不能漏。”
“否则，这个实验品随时可能从内到外开始溃烂，明白吗？”
比约恩被他看得背脊发凉，连忙点头。“明白，组长！十五分钟一次！”
冰冷的抑制剂被迅速连接到输液管路，开始缓慢滴注，刺耳的警报声停了下来，监护仪上的数据波动幅度减缓，但仍处于危险的高位。
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药液滴落的规律声响，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拉尔斯重新低下头，继续进行最后的缝合工作，手没有丝毫颤抖。
比约恩站在一旁，时不时瞟一眼墙上的计时器，又看看监护仪，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十五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抽取了血样，放入快速分析仪。
“组长，白细胞计数开始下降了，暂时稳住了。”他报告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松弛。
“继续观察。”拉尔斯的回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手下的动作依旧精准。
缝合完成，伤口被覆盖上无菌敷料，手术总算告一段落。
比约恩手脚麻利地给男孩换上特制的营养液吊瓶，“高浓度葡萄糖加复合氨基酸，”他边调整滴速边说，试图缓和气氛，“特供燃料，得二十四小时不断输上三天。”
拉尔斯脱下沾着淡蓝色药剂残留和血污的手套，扔进回收桶，手术台下的排水管接口处，偶尔滴落几滴泛着金属光泽的废液。
墙上的监控屏里，男孩的脑电波曲线依旧像失控的过山车，剧烈起伏，显示着神经系统承受的巨大压力。
拉尔斯看了一眼那混乱的曲线，眼神晦暗不明。
“收尾工作交给你。”他走向消毒通道，“监控别出岔子，比约恩。”，心里却想着这个比约恩
“放心吧组长。”比约恩应着，看着拉尔斯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三天数据，我的老天。”
拉尔斯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这个叫比约恩的家伙，一个月前调到这里。
到现在，连基本的手术流程配合都生疏得很，刚才注射瓦尔哈拉稀释药剂，竟然能引发如此剧烈的急性排斥反应。
险些让整个实验前功尽弃。
这种操作失误，简直是新兵级别的，帝国绝不可能让这种水平的人进入核心研究序列，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的研究人员。
一个连高压注射枪安全剂量都拿捏不准的人，是怎么通过层层审核，被派到这里的？负责测试“瓦尔哈拉”项目的研究员，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心细如发？
比约恩那咋咋呼呼，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帝国培养出来的精英，他刚才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技术不熟练。
更像是一种……对突发状况的真实恐惧，缺乏专业训练该有的冷静。
难道是安插进来的眼线？或者，是某个势力派来搞破坏的？拉尔斯停下脚步，在消毒通道的喷淋下站定。
冰冷的消毒液冲刷着身体，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不管比约恩是什么来路。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瓦尔哈拉”项目不容有失，为了更好的隐藏，也为了联盟能拿到最新的研究资料。
这个比约恩，必须尽快查清楚。
拉尔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
他决定动用一些不常用的权限，好好查查这个比约恩的底细，绝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汤。
消毒程序结束，他换上干净的研究服，走向自己的新办公室。
前任组长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办公室里除了带走私人物品，几乎没动过，和他上次临时过来时没什么两样，拉尔斯走到书架前，伸手拂过一排排文件。
他记得，每个组员的基础档案应该就放在这里，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索性将所有档案夹都取了下来，堆在桌上，一本，一本，再一本。
指尖划过冰冷的封面，里面是帝国研究体系内一个个或真实或伪装的面孔，半小时后，他的手指终于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比约恩·安德森。
档案照片上的比约恩咧着嘴，笑容看起来有些憨厚，甚至带着点傻气。
拉尔斯抽出那份档案，快速翻阅。
籍贯：德国边境小镇。
看起来确实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履历：前三年主修经济学。
拉尔斯挑了挑眉，经济学？
然后，画风突变，转行医学，仅用两年时间，便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帝国顶尖医学院，并且，还顺利进入帝国最好的医院实习，拿到了优秀评级。
拉尔斯差点笑出声，这履历编得比三流小说还离谱，经济学转医科，两年速成，还成了尖子生？
当帝国医学界的门槛是纸糊的吗？
他继续往下看，推荐人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和相当高的军衔职务，但拉尔斯搜遍了自己的记忆库，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一个能把这种背景的人塞进“瓦尔哈拉”项目核心团队的高官，他竟然没听过？
拉尔斯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击声，疑点太多了，这份漏洞百出的档案，为什么前任组长没有上报？
难道他也知道些什么？或者被关照过？
再联想到手术室里比约恩那笨拙得近乎灾难的表现，连高压注射枪的安全剂量都搞不清楚，一个档案里的“医学天才”，实际操作却像个刚摸到手术刀的新兵蛋子。
拉尔斯合上档案，眼神冷了下来，这个比约恩，绝不是档案上写的那么简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必须查清楚他的底细，绝不能让这个不明不白的家伙，毁了他的计划。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拉尔斯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将比约恩那份可疑的档案压在最下面。
他迅速抓起最上面几份其他研究员的档案，摊开在桌上，装作正在仔细审阅的样子，“请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门开了，探进来的是一张带着傻笑的脸，果然是比约恩，拉尔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比约恩倒是先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组长，忙着呢？”比约恩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一堆档案夹，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观察数据吗？”拉尔斯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档案。
“哦，是这样，另外两位同事说想多积累点经验，主动把后续的观察任务都揽过去了，真是积极啊。”他随口汇报着，视线却没离开那些文件。
“哟！组长您这是在查间谍吗？这么多档案？”比约恩半开玩笑地说道，眼睛瞪得溜圆。
间谍？！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拉尔斯，他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神经，查间谍？他自己恐怖就是研究所内最大的间谍！
难道这个比约恩察觉到了什么？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他不会已经怀疑我了吧？
拉尔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刚接手组长的工作，总得先熟悉一下团队成员吧。”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另一份档案。
“了解每个人的专长和背景，才能更好地安排工作，不是吗？”他拿起辛吉德的档案，故作认真地翻看着。“瞧瞧这个辛吉德，履历上写着他还辅修过药剂学。”
拉尔斯抬眼看向比约恩，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些。“看他平时那粗手笨脚的样子，你说他会不会哪天手一抖，把该用的安神药剂，给我们配成致命毒药？”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但拉尔斯希望这能显得自己像个挑剔、注重细节的新领导，而不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潜伏者。
“哈哈哈，组长您太会开玩笑了！”比约恩果然被逗乐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您真是多虑了，能被选到这里参与‘瓦尔哈拉’项目的，哪个不是帝国顶尖学府出来的优秀毕业生？放心吧，就算辛吉德看着不靠谱，专业素养还是过硬的。”
比约恩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话锋一转，“对了组长，忙完了吗？要去喝一杯吗？”
又提喝酒？拉尔斯心里警铃大作，这家伙似乎对喝酒情有独钟，昨天刚喝过，今天又来？是想把我灌醉了套话？还是单纯的嗜酒如命？或者，只是想拉近关系？
不管是哪种，现在都不是和他推杯换盏的好时机。
“不了。”拉尔斯揉了揉太阳穴，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昨天的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现在头还隐隐作痛。”他放下档案，看向比约恩，语气缓和了一些。
“对了，今天在实验室内，情况紧急，我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你别往心里去。”这句道歉是必要的，既能安抚一下对方，也能展现自己“赏罚分明”的态度。
“嗨！这算什么！”比约恩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您是组长，又是经验丰富的专家，能得到您这样优秀的人来指点我的工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真诚无比，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您就把我当成手底下刚来的实习生，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我保证尽力做好！”
这番表态倒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越是这样，拉尔斯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那我先走了，组长。”比约恩见拉尔斯确实没有同去的意思，便准备离开，“听说今天后勤处弄到了一批新酒，据说是从联盟那儿缴获来的战利品，稀罕货！我得赶快去试试味道！”
联盟缴获的酒？拉尔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家伙，连这种细节信息都知道？还特意在他面前提起？试探，绝对是试探！
“好，你去吧。”拉尔斯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明天见，比约恩。”
他加重了语气，叮嘱道，“少喝点儿，我可不希望接下来的实验，再因为任何人的疏忽出现纰漏。”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明白！保证不耽误正事！”比约恩笑着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听着比约恩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拉尔斯脸上的疲惫和缓和瞬间消失。他拿起桌上那份被压在最下面的档案，比约恩·安德森。
漏洞百出的履历，拙劣的操作技术，过于热情和憨厚的伪装，还有那个神秘的推荐人，以及刚刚那句意有所指的“联盟缴获的酒”。
这个比约恩，绝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