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观察着成海,面无表情,只是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这次似乎没再挑剔茶叶,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安东则在一旁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然后……然后更复杂了,许多内部的矛盾,我……我的俄语,说不出来。”成海额角渗出些微汗珠,他搜肠刮肚,想找出合适的词汇,却发现面对如此宏大而悲哀的命题,自己这点蹩脚的俄语储备实在捉襟见肘。
他尝试着比划,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懊恼和无奈,“很多专有名词,还有一些……嗯,我表达不出来。”
帕维尔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稳的笃笃声,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只是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似乎能穿透成海的窘迫,直达他未能言明的内容,“不必急于一时,小同志。”
帕维尔的声音依旧平缓,“你带来的信息,其价值远超你目前的军衔所能承载,语言的障碍,我们会解决。”
他缓缓起身,动作间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走到成海身边,手掌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力度适中,既像安抚,也像一种无声的期许,“你的经历,对我们而言,是一面镜子,也是一盏警灯,至于那些复杂的细节,慢慢来。”
帕维尔转向安东,目光交汇,父子间的默契不言而喻:“安东,给他安排一位最优秀的俄语教员,确保他能畅通无阻地表达,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你明白我的意思,要绝对可靠,绝对专业。”
“是,父亲,我明白了。”安东立刻应道,声音比之前冷静了许多,父亲的介入,似乎让他找到了主心骨,尽管那份关于联盟命运的沉重依然压在心头,但至少,现在有了明确的方向。
他看着成海,眼神复杂,有探究,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许吧,背负着那样沉重的“未来”,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轻松的事。
帕维尔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的背影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却又高大,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空。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安东,后续的事情,你全权处理,直接向我汇报。”
门轻轻合上,房间内的气氛似乎松弛了些许,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依然存在。
安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重新看向成海,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看来,你要升职了,中尉这个级别,确实委屈你了。”
他顿了顿,走到成海面前,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好好回忆,成海同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可能导致连锁反应的事件……都无比重要,这不仅仅关乎你我,更关乎……你懂的。”
成海心中一凛,他当然懂。他看着安东眼中闪烁的炽热,那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也是一种深沉的忧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安东再次按下了桌上的通讯按钮,声音恢复了军人的干练:“卫兵。”
门应声而开,之前的卫兵走了进来,目不斜视。
“带成海同志回他的房间休息。”安东吩咐道。
卫兵立正道:“是,少校同志!”
成海站起身,跟着卫兵向外走去,路过安东身边时,安东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别有压力,但也别忘了你肩上的重量,好好休息,我们很快会再谈。”
成海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翻江倒海。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明晃晃的光斑。成海正对着窗外出神,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安东的那句升职,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轻易放自己离开了。
房门被推开,安东走了进来,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
他身后跟着两位女性,一位是身着素雅连衣裙、气质文静的年轻女子,另一位则是背着军用挎包、穿着中尉军服的安娜,只是她此刻的表情,活像刚吞了只苍蝇。
“这位是叶卡捷琳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斯米尔诺娃,”安东指了指那位文静的女子,语气随意地介绍,“莫斯科国立罗蒙诺索夫大学教育学研究生院毕业,高材生。未婚,单身。”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正在角落里擦拭窗台的奥莉加,又补了一句:“哦,对了,奥莉加也是未婚单身。”
奥莉加擦窗台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只是耳根似乎有些发红。
成海心里“咯噔”一下,看看叶卡捷琳娜,又瞅瞅奥莉加的背影,一头雾水,特意强调这个干什么?
“接下来,叶卡捷琳娜同志会负责你的俄语学习,还有一些……嗯,其他的必要知识。”安东继续说,然后转向一脸不情愿的安娜,“考虑到你一个人学习可能会比较枯燥,我让安娜也跟着一起学。她也到了该多读点书的年纪,你们俩还能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嘛。”
安娜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挎包带子被她捏得死紧,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像是在抱怨,她现在也是中尉,居然还要接着上学,脸上的不乐意几乎要溢出来。
安东像是没看见安娜的表情,他走到成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烟灰差点掉到成海衣领上:“加油。今天上午,我态度有些急躁,你别往心里去。明天,你还得给我详细讲讲那个小黑砖,到底是什么名堂。”他眼中闪烁着探究和期待。
成海看着眼前的阵仗,有些发懵,一位高学历的美女教师,一位勤劳的美女护士,现在又多了一位明显不高兴的中尉“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