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正厅的窗棂时,苏婉儿的指尖还在发颤。
她将怀里的纸页重重按在案上,烛火在纸边投下摇晃的影,映得\"甲胄藏于第三车麸皮下\"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眼睛生疼。
\"这是从杨国忠管家的信使身上截的。\"她声音发紧,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前世课本上\"杨国忠与安禄山明争暗斗\"的笔记突然浮出来,可此刻密信上的\"杨\"字墨迹未干,哪有半分争斗的样子?
分明是勾连!
苏启明捏着信的手青筋凸起,剑穗上的玉坠子撞在案角,\"当\"的一声惊得陈捕头铁尺差点掉地。
这位嫡次子往日看庶妹总像看块碍眼的砖,此刻却凑得极近,连信纸上的折痕都要数清:\"原线里安禄山十一月起兵,现在提前三个月运甲胄...他要干什么?\"
\"要把反旗插得更狠。\"苏婉儿咬着后槽牙,指甲在案几上掐出月牙印。
系统浮窗里\"历史偏差值+15%\"的提示还在眼前晃,她压下翻涌的心悸——原线里苏家就是因没及时察觉杨国忠的双面手段,才在叛军破长安时被当成\"杨党\"株连。
现在这密信,是悬在头顶的刀,也是她手里的盾。
陈捕头突然倒吸口凉气,铁尺在掌心搓得沙沙响:\"小娘子,您看这落款——'杨'字旁边有个极小的朱砂点。
李县令说过,杨国忠的密信都带这暗号。\"他凑近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信纸:\"上个月东市米行起火,我去查案时见张管家往米袋里塞过这种带红点的纸。
合着那哪是米行,分明是杨国忠的暗桩!\"
苏启明\"唰\"地抽出半剑,寒光映得他眉峰更冷:\"所以前儿西市布庄的火,不是意外?\"
\"是试探。\"苏婉儿按住他的手腕,掌心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急。
她想起昨夜蹲守时,那个灰衣人说\"张管家给了五两银子\",想起云娘砸他手腕时溅在砖上的血——原来这些天苏家总遇\"意外\",不是巧合,是杨国忠怕他们查到什么,在清障。
晨钟从城南大慈恩寺传来,撞得人心发慌。
陈捕头扯了扯官服,铁尺往腰上一别:\"小娘子,李县令让我带话时还说,蓝田驿的程将军最恨安禄山。
当年安贼抢了他妹妹去做妾,他在边境杀过安军三个哨岗。\"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窗棂外晃动的树影:\"程将军今日来拜会,怕是也听到风声了。\"
\"那正好。\"苏婉儿抓起信纸往袖中塞,却被苏启明按住手背。
他指腹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蹭得她手背生疼:\"别急。
你昨夜翻矮墙时咳了两声,现在脸色白得像纸。\"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是说...要商量个周全法子。\"
陈捕头摸出块帕子,沾了案上的冷茶往脸上拍:\"苏二公子说得对。
咱得先布三张网——第一张,苏府加派暗卫,尤其是后门和染坊。
前儿我让手下查过,染坊后那矮墙有新土,怕是有人踩过。\"他指节敲了敲案几,\"第二张,我去联络西市的老周、北市的王屠户,他们都是线人,能盯着张管家的动静。
第三张...\"他看向苏婉儿,\"得让程将军知道,杨国忠不仅送甲胄,可能连粮道都给安禄山开了绿灯。\"
苏启明的剑\"嗡\"地归鞘,震得烛火晃了晃:\"我去联系左金吾卫的表舅。
他手里有三百府兵,平时在朱雀街巡逻,关键时候能调去蓝田驿守粮道。\"他突然倾身,目光像淬了冰的箭:\"但你——\"他盯着苏婉儿,\"不能亲自去见程将军。
杨国忠的人认得出你,前儿在平康坊,我见有两个灰衣人跟着你。\"
\"二哥。\"苏婉儿抽回手,袖中信纸窸窣作响。
她想起系统里\"盛唐执笔\"阶段才能解锁的地理沙盘,想起原线里程将军在潼关战死时,怀里还揣着女儿的胎发——这一世,她要让那胎发主人能喊一声\"父亲\"。\"程将军只信我。\"她声音轻,却像钉子钉进木头,\"原线里他就是听了我的平叛策才投的太子,现在时间紧,我必须去。\"
陈捕头突然站起来,官靴在青砖上蹭出响:\"我让手下扮成卖胡饼的,在城门口盯着。
您要是申时前没回来,我就带十个捕快杀进蓝田驿。\"他摸了摸腰间的铁尺,\"当年在终南山剿匪,我用这铁尺敲碎过三个土匪的膝盖。\"
苏启明突然笑了,笑得比剑刃还冷:\"我让阿福带二十个护院跟着,藏在马车的暗格里。
要是有人劫道...\"他指尖划过剑柄,\"就当给我新铸的剑开锋。\"
晨雾散了些,阳光透过窗纸,在三人脸上镀了层金。
苏婉儿摸出怀里的信纸,对着光看——那行\"粮车十五过蓝田\"的字迹在光下泛着淡青,是用青矾水写的,见光会显影。
她突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唐韵值+200,触发青史补阙阶,解锁人脉图谱。\"
\"申时三刻,蓝田驿外的老槐树。\"她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腰间的锦囊,\"云娘会扮成我的模样,坐马车走朱雀大街。
我和春桃从西市的狗洞出城。\"她看向苏启明,\"二哥,你让阿福把暗格里的护院换成老宋他们,他们会缩骨功,藏得更严实。\"
苏启明点头,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牌:\"这是左金吾卫的腰牌,你给程将军看。
他当年救过我表舅的命,见了这牌子,比见圣旨还亲。\"
陈捕头突然掏出个小瓷瓶,塞到苏婉儿手里:\"这是蒙汗药,抹在帕子上,三息就能让人晕。
前儿我审贼时试过,管用。\"他搓了搓手,\"那...我这就去西市找老周,让他把胡饼摊支到城门口。\"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小娘子,您记着,李县令说了,要是杨国忠敢动您,他就算拼了这六品官,也要带着全县衙的人去堵杨府大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陈捕头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苏婉儿捏着瓷瓶,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她抬头看向苏启明,这位往日连她生辰都记不得的嫡兄正低头擦剑,剑身上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二哥。\"她轻声唤。
苏启明没抬头,剑穗却晃了晃:\"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用布仔细擦着剑格,\"前儿母亲说你总往书斋跑,我还觉得你是庶女,折腾这些没用。\"他突然抬头,目光像穿过层层雾霭的阳光,\"可昨夜你翻矮墙时,动作比护院的阿三还利索。
你说要改苏家的命...我信。\"
窗外传来云娘的声音:\"主子,春桃把狗洞的砖搬开了,还在墙根撒了灶灰,防蛇。\"
苏婉儿应了声,转身去取案上的斗篷。
她刚要出门,却被苏启明叫住。
他扔过来个小布包,砸在她肩头:\"里面是伤药,金疮散和止血粉。\"他又低头擦剑,声音轻得像风,\"你要是敢把自己弄伤了...我就把程将军的马厩烧了。\"
苏婉儿捏着布包,喉咙突然发紧。
她转身往外走,晨风吹起斗篷的下摆,露出裙角沾的夜露——那是昨夜蹲守时,蹲在草窠里沾的。
云娘已经等在廊下,手里提着个竹篮,上面盖着层青菜。
春桃缩在廊柱后,冲她比了个\"一切妥当\"的手势。
\"主子,时辰不早了。\"云娘把竹篮塞进她怀里,青菜叶上还挂着露珠,\"西市的狗洞我前日看过,能钻过去。
出了城,顺着青石板路走二里地,就能看见老槐树。\"
苏婉儿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锦囊。
里面有密信,有小玉牌,还有陈捕头给的蒙汗药。
她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像洗过的琉璃,可她知道,在这琉璃底下,有张黑网正缓缓张开——而她,要做那把刺破黑网的剑。
\"走吧。\"她对云娘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趁日头还没毒,赶在申时前到。\"
云娘应了,率先往角门走。
春桃跟在后面,边走边往地上撒灶灰。
苏婉儿落在最后,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想起系统里新解锁的人脉图谱——程将军的名字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标着\"可联合\"。
她摸了摸锦囊,加快脚步。
日头渐渐升起来,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转过影壁时,苏婉儿回头看了眼苏府的朱漆大门,门楼上\"苏宅\"两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知道,等她回来时,这扇门里的人,这扇门外的城,都会不一样。
而此刻,她要做的,是带着手里的刀,去斩断命运的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