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尖还残留着门环上绿锈的刺痒,可那声带着江浙尾调的\"你终于来了\",比铜锈更尖锐地扎进她的神经。
前世实验室里,李远总爱把保温杯搁在《唐会要》上,杯底压出的水渍像极了敦煌经卷里的云纹——此刻他玄色道袍下的影子,竟与记忆里白衬衫搭在椅背上的轮廓重叠了。
\"李远...\"她唤他的名字,声音比想象中更轻,像怕惊碎这层脆弱的幻梦。
系统光屏在袖中震得发烫,淡金色轨迹从她腕间窜出,缠住对方心口那抹幽蓝——与她颈间那枚裂成三瓣的玉符,正泛着同一种寒潭般的光。
李远没有转身,只抬手按住腰间玉牌。
他的指节比前世更粗,指腹有薄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我们都是被选中的执笔者。\"他说,声音里带着前世没有的沉钝,\"我比你早三年踏入这棋局。\"
玉牌被他取下时,苏婉儿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轻喘。
那玉牌边缘的云纹与她的玉符分毫不差,连裂痕的走向都像出自同一把刻刀——她曾以为那是母亲陈氏临终前塞给她的旧物,此刻却在李远掌心,泛着与她血脉共鸣的凉。
\"命运线。\"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冷静。
指尖快速在袖中划动,系统光屏应声展开,李远头顶的轨迹正扭曲成金红两色,\"金是推动,红是破坏。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阻止我?\"
李远终于转过身。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亮他眉骨那颗朱砂痣,也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色。\"我没有阻止你。\"他苦笑,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贞观政要》,书页发出脆响,\"系统不是改史的笔,是持秤的手。
你救陈氏出妾室,她活过了原线的暴病,可替她挡灾的粗使丫鬟,前日坠井了。
你教苏明远读《六韬》,他在校场崭露头角,可本该被他顶替的武举子,昨夜醉死在平康坊。\"
苏婉儿的呼吸陡然一滞。
系统提示里那些\"纠错成功+50唐韵值\"的浮窗,突然在眼前闪成一片猩红。
她想起上月替陈氏求来的参汤,想起送汤那日在角门撞翻的药碗——当时只当是小丫鬟手滑,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偏差会像滚雪团。\"李远的声音更低了,像在说一个早该告诉她的秘密,\"你救苏氏,可能让另一个家族覆灭;你提前平叛,或许会让边军骄纵,三十年后酿成更大的乱。\"他伸手想碰她的玉符,又在半空中顿住,\"我本想等你唐韵值到五千,再告诉你这些。\"
\"那你早该说。\"苏婉儿攥紧袖中玉符,裂痕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母亲陈氏在佛堂抄经的背影,想起兄长们在演武场挥汗的模样,想起父亲被杨国忠构陷时,她在系统里翻到的《御史台记》——那些鲜活的、温热的、正在她手中变好的人生,怎么能是\"偏差\"?
\"至少我愿意试。\"她抬起下巴,眼尾泛红,\"什么都不做的话,陈氏会被主母苛待致死,苏明远会在安史之乱里做个无名鬼,大唐会陷进八年战火,长安会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她将玉符拍在案上,裂成三瓣的玉身撞出清响,\"既然都是执笔人,那就让我看看,谁写的才是盛唐。\"
李远望着她,眼底的暗色突然碎成星子。
他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另一枚玉符——与她的裂痕严丝合缝,像两块被劈开的月亮。\"你和前世一样倔。\"他说,指腹抚过玉符裂痕,\"那就让系统来判。\"
两枚玉符同时泛起幽蓝光芒,案上烛火\"噗\"地熄灭。
苏婉儿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正厅四壁浮现出流动的星图——紫微、天枢、摇光,全在以诡异的轨迹游移。
系统提示音震得她耳膜发疼,淡金色光屏在头顶展开,血字如利刃划破夜空:
【盛唐执笔·最终判定机制启动】
\"这是...\"她的话被一声裂帛般的轻响截断。
窗外突然掠过幽蓝光芒,像有什么东西从云层里坠下。
苏婉儿踉跄着扑到窗前,只见整座长安城的星象图正在扭曲——天枢星的位置本该在东北方,此刻却西移了三度;原本暗淡的右执法星,亮得像要烧穿夜幕。
\"李远!\"她转身想抓住他,却只碰到一片空荡的道袍。
玄色衣摆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案上两枚玉符却已消失不见,只余一滩淡蓝色的光,像被风吹散的雾。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星象异变的风声,灌进空荡荡的正厅。
苏婉儿摸向颈间,那里的玉符突然变得滚烫,像在提醒她——这场关于盛唐的书写,才刚刚翻到最险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