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红光在沙盘上灼得人心慌。
苏婉儿盯着那团血色光晕,指腹抵着额角——系统提示音刚在耳畔消失,\"每写一字,天命减一\"的警告还带着电子音的刺响。
可她望着沙盘里那道青衫身影越来越模糊的轮廓,喉间泛起的不是惧意,是前世长安沦陷时,朱雀大街上焦土烫穿鞋底的灼痛。
\"小姐!\"小六子撞开厅门时带翻了廊下的铜灯,火舌舔着门框,他手忙脚乱扑打两下,又急吼吼跪到她脚边,\"明远少爷和二少爷在前院,陆伯把提神丹装在青玉瓶里了,奴婢、奴婢跑的时候还撞了李妈怀里的药罐......\"
\"起来。\"苏婉儿弯腰替他拍掉膝头的土,指尖触到他粗布短打下汗湿的脊背,\"你做得很好。\"少年耳尖瞬间通红,她却已转身走向书案,\"去把我房里那卷《贞观政要》拿来,翻到'兵制'那章。\"
小六子应了声,刚要跑,又被她叫住:\"回来。\"少女从腕间褪下羊脂玉镯塞过去,\"张大人院里的狗眼尖,你翻后墙时把这个系在腰上——上月他夫人在慈恩寺许的愿,说见玉镯如见菩萨。\"
少年攥着玉镯的手发颤,忽然重重磕了个头,发顶蹭过她绣并蒂莲的裙角:\"小姐放心,小六子就是爬,也把东西给您爬回来。\"话音未落,人已像只狸猫般窜出厅门,脚步声在夜色里渐远。
沙盘上的红光突然剧烈震颤。
苏婉儿猛地抬头,正看见幽州标记处腾起细小的沙柱——那是系统在推送新情报。
她指尖按在\"平叛策\"模块上,眼前霎时铺开泛黄的竹简,《孙子兵法》精简版的字迹浮现在竹简上方:\"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
\"原来如此。\"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顺着沙盘上的范阳、蓟县、渔阳三点划过去,\"安禄山不是要速战,是要耗......耗到边军断粮,耗到长安人心溃散。\"细沙在她指下重新凝结,三处粮仓的位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他忘了,史书里写过,千里运粮,十不存一。\"
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明远掀帘而入时带起一阵风,玄色劲装沾着草屑,腰间横刀还挂着未擦净的血渍:\"阿妹,出什么事了?\"身后的苏明谦抱着一摞兵书,发带散了半条,额角有道新鲜的抓痕——显然是从演武场直接赶回来的。
\"坐。\"苏婉儿将沙盘转向二人,\"安禄山在范阳、蓟县、渔阳修了三处粮仓,存粮够他的边军吃三年。\"她指尖点在渔阳标记上,\"但更要紧的是,杨国忠的密探还在盯着我们与阿卜杜拉的商队。\"
苏明远的手按上横刀,刀鞘与木案相撞发出闷响:\"需要我去清理?\"
\"不。\"苏婉儿摇头,\"小六子现在应该在张大人院里。\"她话音刚落,厅外便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是小六子,喘气声像破风箱,\"小、小姐!
拿到了!\"
信笺展开时还带着张大人书房的沉水香。
苏婉儿快速扫过墨迹,瞳孔骤缩:\"杨虎死了,但新密探明天到东市。
目标......\"她抬眼看向两个兄长,\"还是阿卜杜拉的商队。\"
苏明谦猛地攥紧兵书,纸页在指节下发出脆响:\"阿兄,我带人守商队——\"
\"来不及。\"苏婉儿抽走他怀里的《尉缭子》,翻到\"兵机\"篇,\"要断敌耳目,得先让他们听见假话。\"她转向院外,\"去请陈将军,就说苏某有故人托我带句话:'雁门关外的雪,该化了。
'\"
子时三刻,陈将军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盯着沙盘上的粮仓标记,浓眉皱成川字:\"五百轻骑绕道太行山,三日后能到渔阳。
但......\"他抬眼看向苏婉儿,\"姑娘怎么确定这粮仓的位置?\"
\"陈伯伯记得开元二十三年,渔阳大旱吗?\"苏婉儿从系统里调出兑换的《地形险要录》,\"那年安禄山开仓赈灾,实则是把旧粮仓填了,在地下三丈又挖了新的。\"她指尖敲在\"枯井\"二字上,\"现在那些井台,就是粮仓的通气口。\"
陈将军的手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好!
某这就去调兵!\"他转身要走,又顿住,\"那锁弩......\"
\"韩铁匠那边我盯着。\"苏婉儿指了指窗外——隔着两条街,能看见铁匠铺的火星子窜上夜空,\"他说改良版千机锁弩加了机关,能连发十二支淬毒弩箭。\"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阿卜杜拉的商队管事掀帘而入,衣襟沾着西北的风沙:\"苏娘子,主人让我带话——渔阳城外三十里,有处废弃的砖窑。\"他压低声音,\"砖窑底下,是粮仓的暗渠。\"
苏婉儿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线,从砖窑到粮仓的通气口,正好是半里地。
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翘起来:\"陈掌柜那边呢?\"
\"回姑娘。\"陈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扶着门框喘气,灰布直裰前襟湿了一片——像是刚泼了茶,\"东市'福来居'新来的跑堂,总问去碎叶城的商路。
小的试着套话,他说老家在蒲州......\"
\"蒲州不产茶。\"苏婉儿接口,\"他方才喝的茶里,我让人加了迷魂散。\"她转向小六子,\"去把人带到西跨院,我要亲自问。\"
更漏敲过五下时,西跨院传来压抑的呻吟。
苏婉儿捏着密探的下巴,看他瞳孔涣散:\"你要告诉杨府的人,苏家商队下月初三走河西道,运的是药材。\"她松开手,密探像滩泥似的瘫在地上,\"记住了?\"
\"记......记住了......\"
\"送他回去。\"苏婉儿擦了擦手,转身时正看见陈将军的亲卫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封染了血的信。
\"苏姑娘。\"亲卫单膝跪地,\"将军说,渔阳粮仓,三日内焚。\"
月光透过窗纸,在信纸上投下一片银白。
苏婉儿望着那行血字,忽然想起前世长安城里的大火——那时她跪在朱雀大街,掌心的血是冷的。
现在,她指尖抚过信上的墨迹,温度透过纸背传来,烫得人心跳如鼓。
\"去把笔墨拿来。\"她对呆立的小六子说,\"我要画张图。\"
窗外,铁匠铺的火星还在往上窜,像极了即将点燃的烽火。